“先生,看来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天意安排咱们两家做了邻居,叫我见到您的女儿、我的心上人堂娜克拉拉小姐。从那一瞬间起她就就占有了我的心灵。您作为我的父辈尊长如不反对,我今天就可以娶她为妻。为了她,我背着父亲离家出走;为了她,我换了这身衣服一路追随,犹如飞镝奔向目标,水手盯着北斗。她本人并不知晓我的心意,不过多次见我眼泪汪汪地站在远处,她或许能猜出个大概。先生,您想必了解我父母的家产和门第,也知道他们只有我这一个继承人。如果您觉得就凭这些,不妨尝试着成全我一番,那就先收下我做儿子吧。或许我父亲另有打算,不满意我为自己找到的幸福,那就让时光去说服和改变他吧;人心是拗不过岁月的。”
多情的少年说完这话就不再言语。法官惊愕得目瞪口呆,事情是那么突如其来,而且堂路易斯竟能如此委婉得体地倾吐自己的心曲,他一时确实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先劝慰对方平静下来,设法稳住几个佣人别当天把他带走,这样才能有时间想出对大家都妥善的办法来。他的双手被堂路易斯强拉过去亲吻,而且浸满了泪水。即使是铁石心肠,见了这场面也会软下来,更何况是法官呢。他很清楚这桩婚姻对他女儿有多大好处。当然他要尽最大努力争得堂路易斯的父亲同意。他还听说那人正活动着为儿子弄个爵位呢。
堂吉诃德这次并没有怎么嚷嚷着动武,而是极力好言相劝,终于叫房客跟店主讲和,如数付清了欠款。堂路易斯的几个家人正等着法官说完话,看他们的小少爷拿什么主意。这时候,从不闲着的魔鬼又招事了,偏偏客店里来了一个理发师,正是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都见过的那个:一个夺了人家的曼布里诺头盔,另一个跟人家交换了毛驴鞍具。那理发师牵着驴子走进马圈的时候,正碰上桑丘·潘沙在收拾鞍具。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扑上去说道:
“啊,强盗先生,可让我在这逮住你了!你夺去了我的铜盆、鞍子和整套家什,快都还我!”
桑丘见有人冷不丁扑上来,嘴里还一个劲骂着,一只手急忙紧紧抓住鞍子,另一只手一甩,给了理发师一个大嘴巴,当下就打得他牙齿出血。可那人并没有因此放松紧抓在手里的鞍架,还一边大声喊叫起来。客店里的人们听到吵闹,纷纷闻声而至,只见理发师说道:
“这里还有没有王法!这个劫道的家伙抢了我的东西不算,还想杀了我!”
“你胡说!”桑丘应道,“我不是什么劫道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主人堂吉诃德打仗赢来的战利品。”
堂吉诃德都看在眼里了,十分满意他的侍从居然如此能攻能守,果真是个有出息的角色,心里暗中决定,一有机会就马上封他做骑士,想来他绝不致辱没了骑士精神。那理发师还在争吵,嘴里不停地数落着,正说到:
“先生们,这副鞍子是我的,就像我的命是上帝的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了,简直跟从我肚里生出来的差不多。我的驴子也在圈里,它绝不容我撒谎的。不信可以试试嘛,要是跟它不般配,算我是个无赖。还有呢,抢走我鞍子的那天,还夺走了我的铜盆,崭新崭新的,一次也没用过,花了整整一个金埃斯库多呢。”
这时候,堂吉诃德忍不住说话了。他往两人中间一站,把他们推开,然后拿起鞍子放在地上,让大家看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他说:
“我要请诸位仔仔细细看个明白,这位侍从老先生显然是弄错了。他称做铜盆的那东西,分明是古往今来、一成不变的曼布里诺头盔。那是我打了胜仗从他那儿赢来的,合理合法地归我所有。至于那副鞍具嘛,我不打算掺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吃了败仗的孬种倒有一副很漂亮的马具,我的侍从问我可不可以缴获过来装备他的坐骑,我说可以,他就拿了。要问马具怎么变成了驴鞍,那我只能按老套子回答了:干骑士这一行的常遇到这些变幻莫测的怪事。不信你们等着瞧。我的好桑丘,快跑去把头盔取来,就是这位老先生说的铜盆。”
“哎呀我说老爷!”桑丘喊了一声,“除了您的话,我们拿什么来证明啊?您那个蛮梨挪头盔明明是铜盆,这位老先生的马具也确实是驴鞍子嘛!”
“照我说的去做,”堂吉诃德吩咐他,“我不信这城堡里所有东西都听魔法摆布。”
桑丘只好去找铜盆,当即取了来。堂吉诃德见了,接过拿在手里说:
“诸位瞧仔细了,这就是我说的头盔。且看这个侍从还有没有脸说它是铜盆。我以我的骑士身份发誓,这就是我从他那儿夺来的头盔,既没多出什么,也不缺少什么。”
“这倒是真的。”桑丘插嘴说,“从我老爷赚来它到现在,就用它打过一次仗,就是放走那伙倒霉罪犯的那次。还真多亏了这个头盔盆儿,他那次才没遭大殃,那可真是石块满天飞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