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个歌手的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你那么喜欢他的歌喉,可见他不是你说的什么骡夫,而是我说的那个一片田庄和一颗心灵的主人。”
“堂娜克拉拉小姐,不用再说了。”多洛苔亚打断她的话,还一遍遍地亲吻她,“听我的,不用再说了。等天亮了再看。我相信上帝会妥善安排你们的事的,你们既然一片纯真地开了头,理应有个圆满的结局。”
“唉,我的小姐!”克拉拉说,“还能指望什么结局啊?他父亲又有钱又有地位,准会觉得我连当他儿子的丫鬟都不配,更不用说嫁给他了!可是叫我背着父亲嫁给他,那说什么也不行!我现在只盼望这小伙子离开我回去。我们越走越远,只要看不见他,也许我心里慢慢就不这么难过了。不过我明白,我想出的这个办法不会有多大用处。我真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怎么就糊里糊涂爱上了他。我还是个小姑娘,他还是个小小子。真的,我们还是同岁呢!我还没满十六岁。我父亲说,要到圣米盖勒节才是我的生日。”
多洛苔亚听了堂娜克拉拉那番孩子气的话禁不住笑了起来,对她说:
“小姐,我看晚上剩的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歇会儿吧。上帝会让天亮的,办法也是会有的,除非我这人连这点手段也没有。”
说完两人就慢慢入睡了,一片寂静笼罩着整个客店。只有店家闺女和她的丫头玛丽托尔内斯还醒着。两人知道堂吉诃德的古怪癖性,这会儿正全身披挂、骑着马在客店外面站岗,当下商定取笑他一番,再听听他那些疯话来消磨时光。原来,整个客店没有一扇朝外开的窗户,只有堆麦秸的小屋的墙洞通向院子,是用来扔干草的。两个半老闺女往洞口一凑,就看到堂吉诃德骑在马上,拄着长矛,不时发出痛苦深沉的叹息,一副肝肠欲摧的样子。接着就听他细语款款、柔情蜜意地说:
“哦,我的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小姐,你是美人之尤,聪慧之巅,优雅之最,清白之极;总之,你是世上一切可贵、可嘉、可爱之物的化身!贵人你现在正在做什么?你是否也在思念被你俘获的骑士?他专心为你效劳,甘愿遭受千难万险。哦,你这三易其面的光轮三易其面的光轮,指月亮圆、钩、亏的三种状态。啊,快给我带来她的消息吧!或许你这时正在注视她那张令你羡慕的面容;而她,要么沿着豪华宫室的游廊漫步,要么正在凭栏沉思,既想保全自己崇高的贞操,又要抚慰我这颗为她受尽折磨而破碎的心;她正在斟酌如何消除我的痛苦,平息我的焦虑,奖赏我的辛劳,最终使我起死回生。而你,明日的太阳,或许正在匆忙备马,打算赶个大早,出门去瞻仰我的心上人。求你见到她的时候,替我问候一声。不过你要留神,见着她并且问候她的时候,不许抚摩她的脸颊。否则我会嫉恨你的,比你嫉恨那个健步如飞的无情女子还要厉害。当时你汗流浃背跟在她后面,不知是跑遍了色萨利平原呢,还是皮尼奥斯河谷色萨利平原,皮尼奥斯河谷,均在希腊半岛。此处讲的是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追逐女神达佛涅的故事。,我记不太清了,反正你又爱又恨使劲追赶。”
听堂吉诃德伤感备至地说到这里,店家女儿“嗨嗨”喊了几声,对他说:
“尊敬的先生,劳驾请您靠近一些。”
听到这些动静,堂吉诃德立即回过头去。这时恰好明月当空,他看到有人透过墙洞喊他,只是他觉得那分明是一扇窗户,而且有镀金的护栏;既然他把客店当成华贵的城堡,这一切就都是不可缺少的了。紧接着,就跟上次一样,从他那疯癫的头脑里冒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念头:那个漂亮姑娘是城堡女主人的女儿,如今落入情网不能自拔,又来纠缠他了。尽管这样,他也不愿显得无情无义,便立即勒缰掉转洛西南特,走到洞口跟前,对里面的两个女子说道:
“美丽的小姐,我深为您感到遗憾:您把一腔柔情寄托在不当之处,所以您尽管品貌超群,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求您千万不要为此怪罪这个可怜的游侠骑士,他已受到爱神的严密管束,不能任意委身别人,因为自从他的双眼看到另一位小姐的一瞬间起,他就捧出整个心灵,沦为她的忠实奴仆。原谅我,好心的小姐,请回闺房安歇吧!莫再继续向我倾诉您的爱慕之心,逼我做出更加无情无义之举。承蒙垂青,如有他事相求,只要无涉儿女私情,请您尽管道来。我以我那个不在眼前的甜蜜冤家的名义起誓,即便您要的是墨杜萨墨杜萨,希腊神话中的怪物,头发是一条条毒蛇。满头变成活蛇的头发,或者是封进小罐的阳光,我都会立即取来给您。”
“这些东西我们小姐都不要,骑士先生。”这时候玛丽托尔内斯插嘴说。
“那么聪慧的嬷嬷,你家小姐究竟要的是什么?”堂吉诃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