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刚才我叫人送了一通南后的密令来,你收到了吗?
郑詹尹:(鞠躬)收到了。上官大夫,我正想来见你啦。
靳尚:罪人怎样处置了?
郑詹尹:还锁在这神殿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面。
靳尚: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郑詹尹:(迟疑地)上官大夫,我觉得有点为难。
靳尚:(惊异)什么?
郑詹尹:屈原是有些名望的人,毒死了他,不会惹出乱子吗?
靳尚:哼,正是为了这样,所以非赶快毒死他不可啦!那家伙惯会收揽人心,把他囚在这里,都城里的人很多愤愤不平。再缓三两日,消息一传开了,会引起更大规模的骚动。待消息传到国外,还会引起关东诸国的非难。到那时你不放他吧,非难是难以平息的。你放他吧,增长了他的威风,更有损秦、楚两国的交谊。秦国已经允许割让的商於之地六百里,不用说,就永远得不到了。因此,非得在今晚趁早下手不可。你须得用毒酒毒死了他,然后放火焚烧大庙。今晚有大雷电,正好造个口实,说是着了雷火。这样,老百姓便只以为他是遭了天灾,一场大祸就可以消灭于无形了。
郑詹尹:上官大夫,屈原不是不喝酒的吗?
靳尚:你可以想出方法来劝他。你要做出很宽大、很同情他的样子。不要老是把他锁在小屋子里。你可让他出来,走动走动。他戴着脚镣手铐,逃不了的。
郑詹尹:(迟疑地)你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呢?
勒尚(含怒)你这是什么话?
郑詹尹:我觉得你们把屈原又未免估计得过高。他其实只会做几首谈情说爱的山歌,时而说些哗众取宠的大话罢了,并没有什么大本领。只要你们不杀他,老百姓就不会闹乱子。何苦为了一个夸大的诗人,要烧毁这样一座庄严的东皇太一庙?我实在有点不了解。
靳尚:哈哈,你原来是在心疼你的这座破庙吗?这烧了有什么可惜?国王会给你重新造一座真正庄严的庙宇。好了,我不再和你多说了。你烧掉它,这是南后的意旨。你毒死他,这是南后的意旨。要快,就在今晚,不能再迟延。南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尽管是她的父亲,但如果不照着她的意旨办事,她可以大义灭亲,明天便把你一齐处死。(把面巾蒙上,向卫士)走!我们从小路赶回城去!
靳尚与二卫士由左首下场。
郑詹尹立在神殿中,沉默有间,最后下出了决心,向东君神像右侧门走入。俄顷,将屈原带出。
郑詹尹:三闾大夫,请你在这神殿上走动走动,舒散一下筋骨吧。这儿的壁画,是你平常所喜欢的啦。我不奉陪了。
屈原略略点头,郑詹尹走入左侧门。
屈原手足已戴刑具,颈上并系有长链,仍着其白日所着之玄衣,披发,在殿中徘徊。因有脚镣行步甚有限制,时而伫立睥睨,目中含有怒火。手有举动时,必两手同时举出。如无举动时,则拳曲于胸前。
屈原:(向风及雷电)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尽力地咆哮吧!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一切都睡着了,都沉在梦里,都死了的时候,正是应该你咆哮的时候,应该你尽力咆哮的时候!
尽管你是怎样的咆哮,你也不能把他们从梦中叫醒,不能把死了的吹活转来,不能吹掉这比铁还沉重的眼前的黑暗,但你至少可以吹走一些灰尘,吹走一些砂石,至少可以吹动一些花草树木。你可以使那洞庭湖,使那长江,使那东海,为你翻波涌浪,和你一同地大声咆哮呵!
啊,我思念那洞庭湖,我思念那长江,我思念那东海,那浩浩荡荡的无边无际的波澜呀!那浩浩荡荡的无边无际的伟大的力呀!那是自由,是跳舞,是音乐,是诗!
啊,这宇宙中的伟大的诗!你们风,你们雷,你们电,你们在这黑暗中咆哮着的,闪耀着的一切的一切,你们都是诗,都是音乐,都是跳舞。你们宇宙中伟大的艺人们呀,尽量发挥你们的力量吧。发泄出无边无际的怒火把这黑暗的宇宙,阴惨的宇宙,爆炸了吧!爆炸了吧!
雷!你那轰隆隆的,是你车轮子滚动的声音?你把我载着拖到洞庭湖的边上去,拖到长江的边上去,拖到东海的边上去呀!我要看那滚滚的波涛,我要听的咆哮,我要飘流到那没有阴谋、没有污秽、没有自私自利的没有人的小岛上去呀!我要和着你,和着你的声音,和着那茫茫的大海,一同跳进那没有边际的没有限制的自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