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第16章

审判城堡[电子书]

  “说到这儿,我以为,你说到点子上了。”K.说,“情况就是这样。

  在听了你所说的这一切之后,我以为我现在看清楚了。巴纳巴斯太年轻,不足以担当这一任务。他所讲述的一切人们都不能轻易就当成真的。由于他在上面因害怕而不能自持,所以他在那里就无法进行观察,若是人们在这里仍还逼着他讲,那么人们就听到乱糟糟的无稽之谈。我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对当局的敬畏是你们这儿的人与生俱有的,在你们的整个一生中以各种方式并从各个方面继续灌输给你们,你们自己在这方面推波助澜,竭尽你们之所能。不过从根本上来说我对此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如果一个当局是好的,为什么人们不该敬畏他。只是人们不可以把一个像巴纳巴斯这样的没出过村子的毛孩子突然派到城堡去,然后要他如实报告情况并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上帝的启示加以探讨,并让自己一生的幸福取决于这释义。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不合适的了。不过我也和你没有什么两样,我也受过他的迷惑,既对他寄予希望,也为他经受过失望的痛苦,两者都只是以他说的话为依据,也就是说几乎毫无根据。”

  奥尔嘉沉默不语。

  “动摇你对你兄弟的信任,”K.说,“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看得出,你多么爱他,你对他期望多大。但是我必须这样做,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的爱和你的期望。因为你看,一再地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妨碍你充分认识到,巴纳巴斯没有取得什么,但是人家却送给他什么了。他可以进入公事房或者如你所愿的那样进入一间接待室,那么就算是一间接待室吧,但是那儿有门呀,可以继续往里走嘛,有挡板呀,机灵一点就可以通过的嘛。譬如我,至少眼下,就根本无法去这个接待室。巴纳巴斯在那儿同谁说话,我不知道,也许那个文书是最低级的勤务员,但是就算他是最低级的勤务员,他也能把人带到高一级的勤务员那儿去呀,就算他不能把人带到他那儿去,那他至少也能说出他的名字呀,就算他不能说出他的名字,那他也能指点出某个能说出他的名字的人的吧。那个所谓的克拉姆可能同真的克拉姆没有丝毫共同之处,也许只是在紧张得两眼昏花的巴纳巴斯看来才存在这种相似性,他也许是级别最低的官员,他也许还连官员都不是,但是他却在那张斜面桌那儿有某项任务,他在他那本大部头书里读什么东西,他对文书小声说些什么,有一回过了很久他的目光落在巴纳巴斯身上时他在想着什么,就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和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那也是有人让他站到那儿去,这样做是有某种目的的嘛。我说这一切是想说明,是有某种东西的,是提供给巴纳巴斯某种东西的,至少是有某种东西的,如果说除了怀疑、恐惧和绝望以外巴纳巴斯一无所获,那这也只是他自己的过错。而我这样说则一直还是以这种甚至很不可能出现的、最不利的情况为出发点的。因为我们手里有这些信呀,我虽然不敢太相信它们,但是它们总比巴纳巴斯的话可信吧。即使它们是毫无价值的陈年旧信,是从一大堆同样毫无价值的信函中胡乱抽出来的,胡乱地并且没比年市上的金丝雀叼纸签给人算命花费更多的智力,即使情况是这样,这些信也至少和我的工作有某种关联,它们显然是给我的,即使也许对我没什么用处,如同村长和他的夫人所证实的那样是克拉姆的亲笔信,又是按村长所说,虽然只具有一种私人性质的、不怎么清晰的,但却有一种重要的意义。”

  “这是村长说的?”奥尔嘉问。

  “是呀,这是他说的。”K.回答。

  “我要把这话告诉巴纳巴斯,”奥尔嘉急忙说,“这会大大鼓舞他的。”

  “但是他不需要鼓舞,”K.说,“鼓舞他,意味着,告诉他,他做得对,他只要以他迄今那样的方式继续干下去就行,可是正是以这样的方式他将绝不会做成什么事,你总不能还竭力鼓舞一个包扎住双眼的人使劲透过布条往外看,他绝不会看到什么的。只有把布条解下来,他才能看得见。巴纳巴斯需要的是帮助,不是鼓舞。你只要想一想,那儿上面是当局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庞然大物——我来这儿以前以为对它有大致的了解,这一切多么幼稚啊——那儿是当局,巴纳巴斯向它迎去,没有别人,只有他,可怜巴巴、孤孤单单,如果他不是一辈子生死不明地待在公事房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还算是万幸呢!”

  “别以为,K.,”奥尔嘉说,“我们低估了巴纳巴斯承担的任务的艰巨性。我们并不缺乏对当局的敬畏,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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