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克拉姆我什么也不知道，”弗丽达说，“现在我说的是别人，譬如那两个助手。”“啊，助手，”K．惊讶地说，“他们纠缠你?”“难道你竟没有看出来?”弗丽达问。“没有。”K．边说边徒劳地试图回想具体细节，“他们是缠人的、好色的年轻人，但是说他们竟敢对你有非分之想，这我倒没看出来。”“没有吗?”弗丽达说，“你没有发现，他们如何怎么也不肯离开我们那间大桥酒店房间，他们如何醋劲儿十足地注意观察我们的关系，一个助手最近如何躺到草垫子上我的铺位上，他们现在如何说你的坏话，为了把你赶走，败坏你的名声，好和我单独在一起。这一切你都没有看出来?”

　　K．望着弗丽达，没吭声。这些对助手的指控可能都是对的，但是也能对它们作无辜得多的解释，这也许是这两个人的完全可笑的、幼稚的、毛躁的冲动的品性使然。而且他们总是力求跟着K到处跑，不留下待在弗丽达身边，这不是也说明这个指责没道理吗?K．说了类似这样的话。“假装正人君子，”弗丽达说，“这花招你没看穿?如果不是由于这些原因，那么你为什么要赶他们走?”说罢，她走到窗口，把窗帘稍稍推向一边，向外望去并随后把K．叫到自己身边。助手们还一直在外面栏杆旁边。尽管他们显然已经很疲劳，他们却仍还时不时铆足了劲向学校这边伸出双臂请求。一个助手为了可以不必老抓住栏杆，把上衣后摆套在栏杆的一根铁条上。

　　“真可怜！真可怜!”弗丽达说。“我为什么赶他们走呢?”K．问，“这样做的直接因由就是你。”“我?”弗丽达目光不离外面地问。“你对助手们过分友好的态度，”K．说，“原谅他们的坏习气，给他们笑脸看，抚摩他们的头发，老是可怜他们，‘真可怜，真可怜’你又说了，最后还有最近那件事，为了不让他们挨打，你竟不惜抛出我作为代价。”

　　“正是这一点，”弗丽达说，“我就来谈谈这件事，正是这一点使我不快乐，使我和你有距离，虽然除了和你在一起，天长地久，永不分离，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更大的幸福，虽然我梦见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在村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没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供我们谈情说爱，所以我就想象出一座坟墓，又深又窄，在那里我们像被钳子夹住那样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把脸紧贴着你，你把脸紧贴着我，再也没有人会看到我们。

　　可是这里——你看看这两个助手!他们合拢双手，这不是在祈求你，而是在祈求我。”

　　“不是我，”K．说，“在看他们，是你在看他们。”“没错，是我，”弗丽达说，几乎恶狠狠地，“我一直在谈这件事嘛，这两个助手有什么理由要追我呀，就算他们是克拉姆的使者——”“克拉姆的使者。”K．说，她觉得这一层关系很自然，可是这却让K．感到惊诧不已。

　　“克拉姆的使者，没错。”弗丽达说，“就算他们是使者，他们同时也是傻里傻气的少年，还需要挨鞭子受教育。这是多么丑陋的黑小鬼，他们的脸看上去像成年人，甚至几乎像大学生的脸和他们的既幼稚又愚蠢的行为之间的反差多么令人厌恶。你以为我没看到这一点?我简直为他们感到害臊。可是这就是这么回事，我不厌恶他们，我为他们感到害臊。

　　我不由自主地总是要向他们望去。每逢该气恼他们时，我就禁不住要笑。

　　有人要打他们，我就得抚摩他们的头发。夜晚我躺在你身旁，我就没法睡觉，我就得越过你身上看着，其中的一个如何紧裹着毯子睡觉，另一个跪在打开的炉门前生火，我就得欠着身子，几乎把你碰醒。不是猫吓了我一跳——啊，我熟悉猫，我也熟悉酒吧间里那不安生的、老是受骚扰的瞌睡——不是猫吓了我一跳，是我自己吓着了我自己。根本用不着那么一只大老猫，有一点轻微的声音我就会吓一跳。我一会儿担心你会醒过来，那样就一切全都完了，一会儿我又跳起来点上蜡烛，想让你快些醒来保护我。”

　　“所有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K．说，“我只是凭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才把他们撵走了，可是如今他们走了，如今也许一切全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