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大雪的那一夜,”皮果提先生说道,“如果你听到卫少爷和我的谈话,你就知道我已经开始——到处——找我那亲爱的外甥女了。我那亲爱的外甥女,”他坚定地重复道,“因为我觉得,马莎,她现在比过去更亲爱了。”
她把脸藏在双手中,但再不说不动。
“我曾听她说起,”皮果提先生说道,“你早年失去父母,又没有朋友用航海人的老粗方法代替他们。如果你有过这么样的一个朋友,你会慢慢喜欢他,你也许可以猜出我的外甥女像我女儿一样。”
由于她无声地发抖着,他便从地上捡起她的披肩,仔细把她裹起来。
“所以,”他说道,“我知道,如果她再见到我,一定会跟我去天涯海角;同时,她也一定会为了躲开我而去天涯海角。虽然她根本不用怀疑我的爱心,而且不用——而且不用,”他坚定地肯定着自己的话重复道,“可是我们中间插进了羞耻。”
从他说的这番明白易懂的话里,我知道他已从各方面把这问题都考虑过了。
“据我们估计,卫少爷和我的估计,”他说道,“她有一天会孤苦伶仃地来伦敦的。我们——卫少爷,我,还有我们大家——都相信,在她遭遇的一切上,你像个新生婴儿一样无辜。你说过,她对你和气、好心、温柔。上帝保佑她,我知道她是那样的!我知道她永远那样,对一切人都那样。你感谢她,爱她,那就尽可能帮我们找她吧,愿上天报答你!”
她马上盯住他——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好像不相信他的话。
“你肯相信我?”她吃惊地低声问道。
“完全,绝对!”皮果提先生说道。
“如果我找到她,就和她谈话;如果我有住处可让她分住,就和她一起住;然后,背着她来找你们,带你们去见她,对不对?”
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答道:“对!”
她抬起眼睛,郑重发誓,说要用全部心力来做到这事。她决不动摇,决不变心,决不放弃一线希望。如果她没有忠于这责任,那么她现在为之努力的目的——为着过一种清白生活的目的——也会弃她而去,使她比那夜河边上的他更可怜,更没希望,但愿人和神的一切救助都与她无缘!
她并没提高声音,也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夜空说;然后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凄清的河水。
我们认为这时可以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她了;于是我详详细细讲了出来。她听得很仔细,面部表情也不断变化。但不论怎么变,那坚定总是不变。她眼中时而充满泪水,但她用力抑制下去,仿佛她的精神完全变了,仿佛她已安静得不能再安静。
一切都讲完后,她问,如果有了机会,去什么地方通知我们。我就着暗淡的路灯把我们俩的住址写在记事簿上,再撕下给了她。她把那纸藏进她破烂的胸衣中。我问她住在什么地方。她停了一下,说什么地方也住不长,还是不知道为好。
皮果提先生小声向我说出我已想到的问题,我拿出了我的钱袋。可是,我没法勉强她收下任何钱,也不能说服她应许改天会接受。我向她说明,皮果提先生就他本人状况来说并不窘迫;而她要靠她自己的力量去找寻的想法也使我们吃惊。她坚持这么说,在这一点上,他在她身上的影响和我的一样无力。她满心感谢我们,但决不肯接受钱。
“或许有活可干,”她说道,“我要去试试。”
“至少,在试之前,”我马上说道,“接受一点点帮助吧。”
“我不能为了钱而做我允诺去做的事,”她答道,“就算我挨饿,我也不能拿钱。给我钱,就等于收回了你们的信任,收回了你们已经给我的目的,取去从河里救出我的唯一可靠东西。”
“看在那伟大的上帝面上——你和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在他那神圣时刻站到他面前的,”我说道,“——别抱那可怕的念头吧!只要我们愿意行善,我们都能做的。”
她浑身发颤,嘴唇打战,脸色更加苍白了。她回答道:
“你们好像想拯救一个可怜的人,使她改过自新。我怕那么想,因为那么想似乎太胆大了。如果我可以做点好事,也许我可以开始那么希望;因为我以往的所行都是有害的。就因为你们教我去试着做别的事,这是我艰难生活中第一次受人信任。我不知道别的,我也说不出别的了。”
她忍住已往下流的泪,然后伸出她颤抖的手摸了一下皮果提先生,就像他身上有什么治疗能力一样,然后就沿着荒凉的路走了。她大概已生病很久了,由于曾有机会很近很仔细地观察她,我看出她衰弱憔悴,那深陷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苦难和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