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的身世和经历-第十六章 我在很多方面都是个学生

大卫·科波菲尔[电子书]

“有天,我无意间对那小淘气说,”她母亲开玩笑似的对她摇摇头和扇子说道,“她可以向你提出一个家庭的问题——我的确认为那问题应当提出——可她却说提出来就是求援、就因为你心地太好,每次她要求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她就不肯提出。”

“安妮,我亲爱的,”博士说,“那就不对了。那等于夺去我的一种快乐呀。”

“我对她几乎也这么说的!”她母亲大声说,“喏,真的,下一回,我知道她本可对你说却为了这个而不肯对你说时,我亲爱的博士,我真会亲口对你说呢。”

“如果你肯,我就很高兴了。”博士说道。

“我能那样做吗?”

“当然。”

“哈,那我一定那样做!”老兵说,“一言为定了。”目的已达到(我猜想),她就用扇子把博士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在这之前先吻了扇子),然后又得意洋洋地回到她先前的座位上去了。

又进来一些客人,其中有两位教员和亚当,话题变得广泛起来,自然也就转向了杰克·麦尔顿先生,他的旅行,他要去的国家,他的各种计划和希望。就在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他要坐马车去格雷夫森德,他要乘的船就泊在那里,他要去——除非他请假回来或因病而回——我也不知多少年呢。我记得,当时大家都一致认为印度是一个被人误传了的国家,它除了有一或两只老虎和天气暖和时有点点热之外,并没什么叫人不满意之处。至于我本人,则将杰克·麦尔顿先生看做现代的辛德巴德(他是《天方夜谭》那个了不起的探险家),把他想象一切东方君主国王的亲密朋友,这些君主国王都坐在华盖下吸着弯弯曲曲的金烟管——如果这些烟管拉直会足有一英里长呢。

据我所知,斯特朗夫人歌唱得非常出色,我常听到她独自一人唱。可是那天晚上不知是她怕在别人面前唱还是嗓子突然不对劲,反正她怎么也唱不了。有一次,她努力试着和她的表哥麦尔顿一起唱,可一开始就唱不出。后来,她又试着独唱,虽说开始还唱得很好,可突然又声音哑了,非常难堪地把头低垂在琴键上。博士说她神经衰弱;为了让她高兴起来,博士建议玩罗圈牌,而他对这种游戏的了解和他对于吹喇叭这事的了解一样深。我看到老兵立刻把他置于她的监管下,要他和她合伙;而合作的第一步是指示博士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交给她。

我们玩得很开心,博士虽然连连出错也没减少我们的快活。尽管那对蝴蝶密切监督,博士仍犯了无数错误,使得那对蝴蝶好不气愤。斯特朗夫人不肯玩,说是觉得不太舒服,她的表兄也以要收拾行李为借口告退了。可他收拾完行李后又回来了,他们就一起坐在沙发上谈话。她不时过来看看博士手里的牌,告诉他该怎么出。她俯在他肩头时,脸色苍白;她指点牌时,我觉得她手指发颤;可是博士因为被她关心而开心极了,就算她手指真的发颤,他也不会留心到的。

吃晚饭,我们都没先前那么高兴了。每个人似乎都觉得像那样离别是很令人难堪的。离别的时刻越近就越令人难堪。杰克·麦尔顿先生想摆显摆显口才,却因为心绪不宁而反弄巧成拙。我觉得那老兵也没能改善现状,她一个劲回忆杰克·麦尔顿早年的事。

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那个自认为让大家都快活了的博士很开心,他确信我们都快活得不能再快活了。

“安妮,我亲爱的,”他一面看着表,一面把杯子添满,并说道,“你表兄杰克动身的时刻到了,我们不应再挽留他,因为时间和潮汐——和这次旅行都有关的两件事——不等任何人。杰克·麦尔顿先生,你前面是漫长的航程,还有一个陌生的国家;不过很多人都体验过这两种事,还有许多也将要体验它们。你将要遇到的风已把成千上万人吹送到幸运的地方,也把成千上万的平安吹送归家。”

“亲眼看到一个还是他在孩子时就认识了他的好小伙子,”马克兰太太说道,“要去世界的那一头,把他的相识们都甩在身后,也不知前面有什么在等他,这实在太让人伤心动情了——不管怎么说都让人伤心动情。一个这样做出牺牲的小伙子,”她朝博士看着说,“真是值得对他不断支持和爱护呀。”

“时间将和你一起飞快向前,杰克·麦尔顿先生,”博士接着说,“也和我们大家一起飞快向前。我们中或许有些人,按天道常理,不能指望能在你回来时欢迎你。希望能到时候欢迎你,那当然几乎是再好不过了,对我来说就如此。我不会用好意的告诫来烦你。你眼前就有一个好榜样,那就是你的表妹安妮。尽可能模仿她那种德行吧。”

马克兰太太一面为自己扇扇子,一面摇头。

“再见了,杰克先生,”博士站起来说道,我们也就都站了起来,“在旅途上一个顺利航行,在国外一番繁荣事业,在将来一次快乐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