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走了半英里路,我的小手帕就湿透了,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我往外看,想知道个中原因。我惊喜地看到皮果提从一道围篱后冒了出来并爬到车上。她抱住我,紧紧往她怀里搂,把我的鼻子都压得好疼,不过当时我并没觉得鼻子疼,直到后来才发现。皮果提什么也没说。她抽出一只手伸到胳膊肘下的口袋里,掏出几个装着糕点的纸包并塞到我的几个口袋里,还朝我手里放了一个钱包,但仍然什么也没说。她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紧紧抱住我一挤,便下了车跑着走开了。我现在相信,也一直这么相信——她的长袍上没有留下一颗扣子了。我从滚来滚去的扣子中捡起了一颗,把它作为纪念品珍藏了很久。
车夫看着我,那神情像是问我她还会不会回来。我摇摇头,说我认为她不会了。“那就走吧。”车夫对那懒洋洋的马说;那马就按吩咐开路了。
这时,我已哭到再也不能哭的程度了,于是我开始想到再哭也没用了,尤其想到罗德利克·兰顿和英国皇家海军的舰长在艰难中,我所记得的,都没哭过。车夫见我下了这决心,便建议我把小手帕摊在马背上晾干。我谢了他,并同意那样的。在这么一种情况下,那手帕显得特别小。
我现在有心思来检查那个钱包了。这是个硬皮钱包,带一个搭扣,装着三个亮闪闪的先令,显然,皮果提因为一心要让我高兴还用白粉把这三个先令打磨过。但钱包里更珍贵的内容是用一张纸包的两个半克朗。我母亲在纸上亲笔写道:“致卫卫,附上我的爱。”我再也撑不住了,只得又请求那车夫把我那小手帕递给我。可他说他认为我最好不用,我也认为我的确最好不用。于是,我就用袖子擦擦眼睛,止住了自己。
尽管由于先前的激动,我还不时发出大声呜咽,但我再也没哭了。慢吞吞地又走了不多远后,我就问车夫会不会一直走到那里。
“一直走到哪?”车夫问。
“那儿。”我说。
“那儿是哪?”车夫问。
“离伦敦不远。”我说。
“嗨,就是那匹马,”那车夫抖抖缰绳指着那匹马说,“还走不到一半,它就会比猪肉还死气沉沉。”
“那么说,你只走到雅茅斯吗?”我问。
“差不多,”车夫说,“到了那儿,我就送你上长途马车,由长途马车再把你送到——管它是什么的地方。”
对这位车夫(他姓巴吉斯)来说,这算是说了很多话了。正如我在前面的某一章里说过,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几乎不和人交谈。我给他一块蛋糕以示酬谢,他一大口就吃了,真像一只大象。而且那块点心在他脸上引起的表情不比在一只大象脸上引起的多什么。
“她做的,啊?”巴吉斯先生问道,他老坐在前踏板上,把双臂分别支在膝盖上,向前无精打采地倾着身子。
“你是说皮果提吗,先生?”
“啊!”巴吉斯先生说,“是她。”
“对,我们的点心全由她做,饭也全由她烧。”
“是这样吗?”巴吉斯先生说。
他努起嘴,像是要吹口哨似的,但没吹。他坐在那儿盯住马耳朵,好像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新鲜玩艺。就这样,他坐着,过了相当一段时间。他又慢慢地说:
“没有情人吧,我相信。”
“你是说杏仁,巴吉斯先生?”因为我以为他还要吃点别的,就指明那是什么点心。
“情人,”巴吉斯先生说,“是情人;没人和她要好吧?”
“和皮果提?”
“啊!”他说,“和她?”
“哦,没有,她从没有过情人。”
“真的没有?”
他又努起嘴,像要吹口哨似的,但又没吹,他仍坐在那儿盯住马耳朵看。
“那么她做,”巴吉斯先生想了半天又说,“各种苹果饼,还有各种饭菜,是吗?”
我回答说事实正如此。
“嗨,我想告诉你,”巴吉斯先生说,“也许你会给她写信吧?”
“我当然会给她写信。”我答道。
“啊!”他慢慢把眼光转向我说,“是这样!如果你给他写信,也许你会记得写:巴吉斯愿意,是吗?”
“巴吉斯愿意。”我重复道,什么也不懂,“就这句话?”
“是的。”他说着,一边考虑着,“是——是的。巴吉斯愿意。”
“可你明天又要到布兰德斯通了,巴吉斯先生。”想到届时我已离那儿很远了,我吞吞吐吐地说,“你更可以自己去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