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为他除去镣铐,但心里并不愉悦,难以适应他这种新的状态。对我们说来,他仍然充满潜能,不知他会怎样。不知道他可能突破肉体干出什么“大”事来。我们的经验使我们保持了这种心态,干活时,焦虑重又盘绕在心头。
“人字吊”太矮的问题,我已解决了。我使用了复式滑车(我重新做了一个)把前桅吊过了栏杆,放到了甲板上,然后又靠“人字吊”把主横桁吊上了船。主横桁有四十英尺长,可以提供起吊桅杆所需的高度。我又利用固定在“人字吊”上的第二个复式滑车把主横桁提高到差不多直立的地位,再把桁底落到甲板上。为了防滑,我在那儿钉上了一圈巨大的楔子。我把我最早的“人字吊”复式滑车上的单滑车固定到横桁上;像这样再把滑车牵到绞盘上,我就能随意起吊或放下横桁的无论哪一头了。我能让桅杆尾保持不动,使用导引索把横桁转来转去。我在横桁尾部又同样安装了一个起吊复式滑车。整个设计安装完毕,我不能不为它所给我的力量和高度感到振奋。
完成这一部分工,花了两天的功夫,第三天早上,我才从甲板上把前桅吊了起来,开始把桅底往桅座里安放。处理桅底时,我笨拙极了。我对那根曾经沧海的木头锯着,砍着,凿着,最后做出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超级大耗子啃出来的,但是它能够插进桅座了。
“行,能行,我相信。”我叫道。
“你知道约旦博士是用什么来检验真理吗?”美谛问。
我正在抖掉落在我领口里的木屑,停下来,摇摇头。
“检验的标准是否实用?是否可靠?”
“你很喜欢约旦博士。”我说。
“在我拆除我古老的万神殿,扔掉了拿破仑、恺撒和他们的同伙之后,我马上建造了新的万神庙。”她严肃地说,“新万神殿的第一尊雕像便是约旦博士。当今的人物,才更了不起,”她接下去说,“我得薄古厚今!”
我晃晃头,在许多问题上我们所见略同。
“作为两个批评家我们太统一了。”我大笑。
“作为造船工和他惟一的助手也高度一致。”她也以大笑回应。
我们的笑声并不多——因为干着重活,以及海狼这具活尸的存在。海狼病情再次恶化,声音哑了,或是快要哑了,他只能间歇地使用嗓子。以他的话说是:线路跟股票市场一样时起时落。有时线路通了,他能跟以前一样说话,虽然慢一些,低一些。然后突然不能言语了,有时话刚说到一半,要得等多个小时后才能听到后半句。他说头痛得厉害。这时,他创造了一种交流方法,以备说不出话时使用——手捏一下表示“是”,捏两下表示“不是”。幸好做了准备,临近黄昏时,他完全失语了,只好用捏手来回答问题。想说话时,便用左手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交流倒也通畅。
严冬降临了海岛。一个风暴接一个风暴,夹着冻雨、白雪和冰雹。海豹南迁了,海豹窝已空了。顶风冲雪,我忘我地工作着——风给我带来的麻烦最大。起早贪黑,我在甲板上干,正向预定目标挺进。
我从竖立人字吊和爬到人字吊上安装导引绳所得到的教训对我很有好处。我把那根前桅从甲板上吊到了合适的高度,在上面安装好了绳索、支索、喉头升降索和桅顶升降索。跟以前一样,我低估了这部分工作的分量,花了长长的两天才做完,而剩下的工作还很多——比如帆,实际上得重做。
我忙着往前桅上拉绳索,美谛就忙着补帆,在需要更多的人手时,她总丢下几乎一切来帮助我。帆布又硬又重,她使用着水手使用的地道的掌皮和三棱水手针。她的手很快就起了泡,我很心疼,但她咬牙坚持着。此外还做饭和照顾病人。
“让迷信见鬼去吧,”不吉利的星期五早上我说,“今天就要竖立桅杆了。”
一切的准备都已做好。我把横桁的复式滑车拉上了绞盘,把桅杆绞得几乎离开了甲板。我把这个复式滑车固定好,又把人字吊滑车(它联系着横桁一头)拉上了绞盘。只绞了几圈,桅杆就垂直地吊了起来,离开了甲板。
美谛放掉绞盘把手,鼓起掌来。
“实用!可靠!”
然后她露出遗憾的神情。
“可它并不是在桅杆孔上,”她说,“你还得再来一次吗?”
我气壮山河地笑了,放松了一根横桁导引绳,拉紧了另一根,便把桅杆完全吊到了甲板正中,不过,它仍然不在桅杆孔上。她的脸上又一次露出遗憾的表情,我再次气壮山河地笑了。我放松了横桁复式滑车绳,拉紧了同样分量的人字吊滑车绳,把桅杆底部调到了桅杆孔的正上方,然后对美谛仔细交代了怎样放下桅杆,自己便到三桅船船舱底部的桅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