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狼-第三十二章危险迎面而来了

海狼[电子书]

一种生命之重,沉沉地压在心头,我醒了过来。周围好像空空荡荡,几秒钟后,那生命重压却又消隐了,这时,我明白是风止息了。入睡时,我兴奋过度,准备承受声响的袭扰,醒来,久已习惯的袭扰却没有了。

多日的苦难之后,这可是我初次在屋顶下睡觉。我在毛毯下(毛毯没被雾气或浪花弄潮)奢华地享受了几分钟,首先享受着大风停息后的一片宁静;其次是享受着躺在美谛亲手铺好的苔垫上的温柔感。我穿上衣服,开了门,海涛声扑面而来,讲述昨夜的雨骤风狂。碧空如洗,阳光灿烂,我醒得太晚。我精神抖擞地踏出门,打算把时光抢回来——拼命三郎岛岛民应该如此。

猛地,我站住了。我的眼睛绝对没有毛病,但我的眼睛展示的景象,却叫我无法接受。五十英尺外的海滩上,一艘黑船船头正对着我,没有桅杆;桅杆、横桁跟护桅索、帆脚索和撕破的帆布乱缠在一堆,在船边水里微微起伏。我几乎想揉一揉眼。那里是我们匆匆搭建的厨房;那里是我们熟悉的舵楼楼梯口;还有比栏杆高不了多少的小艇舱。

夜叉号!

是什么命运的作弄,把它送到这儿?偏偏是这儿?是何种“奇迹”?我望了望身后陡峭的巨岩,被绝望深深地淹没。逃,不可能。我想到了美谛,她还在我们新修的小屋里沉睡。我清楚记得昨夜她一声:“晚安,书呆子”,我的脑海中欢叫起一声又一声:“我的老婆,我的配偶”。可今天!脑海中响起一声又一声的丧钟。我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许只是一瞬,但流过了多少时光我不知道,我突然清醒了,夜叉号仍在那里,断折的第一斜桅倒在沙滩上,桅杠之类的乱糟糟地随着浪涛一沉一浮,摩擦着船舷。要行动,必须行动。

奇怪,甲板上怎么没人走动?一夜忙碌,都睡了,我想,于是我马上想到美谛和我还来得及逃掉。只要能抢在人们醒来之前,登上小艇,绕过海岬就行了。我准备敲门叫醒她,但我想到更深一层:海岛太小,难以藏身,苍茫大海又难以生存。我想到了我们那舒适的小屋,我们储备的肉和油,青苔和木柴。我们在海上是逃不过严冬和风暴的。

在她的门前,我徘徊了,手不能敲下去。不,不。我心里跳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冲进去,在她睡着时,把她打死,一个新想法,刹那照亮我的心头。既然所有的人都睡熟了,为何不溜上夜叉号,趁海狼熟睡时,杀死他?到他床位去的路我很熟,杀死他,就好办了,走着瞧吧。不管怎样,不会比眼前更糟。

刀子就在腰上。我转身回小屋,取猎枪,上子弹,下缓坡,溜到船边。上船不太轻松,水淹齐腰。水手舱天窗盖开着,我蹑步倾听,但没有任何声音。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夜叉号被遗弃了吗?我侧耳细听,那里面仍一片死寂。我小心溜下扶梯。一股空虚扑面而来,一股霉味钻入鼻中,满地垃圾和破衣、旧鞋、破油布——海员们不要的废物。

我爬上甲板,断定:这是匆忙遗弃,于是心里升起一缕缕希望。我镇静地四望,所有小艇不见了。“狗窝”的情况跟水手舱一样,猎手们也收拾了行李同样匆忙地撤走了。夜叉号已被遗弃,成了美谛和我的了。我想起了船舱下的储藏室和食品库,心里想:拿点好东西,做顿早餐,给美谛一个惊喜。

一是心里仍不踏实,二是不用充当杀手了。我像个孩子,两步并做一步,蹿上“狗窝”的扶梯,心里充满快乐,别的什么都不想,只希望美谛在早餐的香气中惊醒过来。我绕过厨房时,想起了里面的正规炊具,心里又涌上一阵快慰。我跳上舵楼楼梯口。看到——

海狼!

由于震骇,我从楼梯上倒撞下来,连退三四步才刹住脚步。海狼站在扶梯顶端,只露出了头和肩,双臂靠在半开的滑盖板上,双目直视着我。不动——只直瞪着我。

我乱抖起来,胃疼又犯了。我扶住厨房的板壁,喉咙干得冒烟,我舔了舔嘴唇,准备说点什么,也盯着他。两人都不出声。他的无言和不动,充满不祥,往日的恐惧全回身上来了,我的头涨大了一百倍。我俩仍不动,望着对方。

我想到要行动,可往日的恐惧制服了我的手脚,我等着他先下手。时间流逝着,我想起,这情况很像我靠近公海豹那一回。我要杀它却被恐惧吓倒,变成了想赶走它。我终于明白过来,我上船来,不是让海狼杀的,我要先干掉他。

我拉上双筒猎枪的扳机,对准他。他要是一动,或冲下楼梯,我就开枪。可他依旧瞪眼不动。瞄着他的枪口哆嗦不停,此时,我才注意到他一脸消瘦。看上去饱受痛苦的折磨,两颊凹陷,眉头紧蹙,面带厌倦。他的眼怪怪的,不光眼神怪,生理上也怪,好像视神经和眼肌遭到脑内某种力的挤压,眼球有点歪扭了。

海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