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认可。这回轮到海狼茫然了。那名字和它的魔力,他一无所知。而它,我知道得太多了。备受煎熬之中,我首次占了上风。
“我写过一篇文章,评论过一本小书……”我随口谈了起来,她打断了我。
“你!”她叫道,“你就是……”
此时,她再次瞪圆两眼,不过这次望的是我。
我点点头,也承认了我是谁。
“写批评的凡·伟登。”她断言道,然后一声浩叹,轻瞥了海狼一眼。“好极了。”
“那篇批评,我一直记着。”她匆匆说下去,有点忸怩,“那篇批评,太过奖了。”
“一点也不过分。”我大胆否认,“你这是在谴责我理性的判断,贬低我的原则。何况批评界的同行也心有戚戚焉。朗昂不是把你的《亲吻苦难》列进四首最佳英语十四行诗吗?”
“但你称我为翱翔新大陆之上的、咏叹生命的夜莺呢!”
“不对吗?”我问。
“不,不是那个意思,”她回答,“你害了我。”
“我的评价恰如其分。”我以学者的口吻回答,“作为批评家,我是个排座次的好事之徒。现在你成了时代标准,你的七本薄薄的诗集就供在我的书架上。还有两本,厚一点,是随笔集——请原谅,和你的诗歌并驾齐驱。我不知道该夸奖哪一个。不久的将来欧洲出现了某个无名的女诗人,批评家就可能把她叫做翱翔旧大陆的夜莺了。”
“你很宽仁。”她喃喃地道。她那典雅的语调,唤醒了远方的记忆,让我心潮澎湃——笼罩起阵阵乡愁。
“原来你就是美谛。”我隔着桌子盯着她,庄严地说。
“原来你就是凡·伟登。”她回敬我,“真是奇妙!我真不明白。我们当然并不期望你用冷峻的笔触写出什么浪漫的海洋小说?”
“不,我向你保证,我并非在搜集素材,”我回答,“对于小说,我既没天分,也不嗜好。”
“告诉我,你为何总在加州当隐士?”然后她问。“你太吝啬,我们东海岸的人难得一睹真容——西部文坛的教父,全美的二号宗师。”
对这样的溢美之词,我无法笑纳。“有一回,我在费城,差点见到你。那是一个关于白朗宁的诗会——你要去演说,你知道。我的车晚点了四个小时。”
然后我们简直忘乎所以,滔滔不绝,把海狼晾到了一边。猎手们下了席,上甲板去了,我们还在谈;只有海狼还留下。我突然意识到了他,他背靠椅子,好奇地听着我们陌生的语言,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里纵横驰骋。
我的话顿住了。现实,带着所有的威胁和担忧,闪电般击进我的头脑。它也击中了美谛小姐,她望着海狼时,眼里闪出莫名的恐怖。
海狼站了起来,尴尬地一笑,里面充斥铁器的铿锵声。
“别管我。”他自嘲地挥挥手说,“我算不了什么,谈吧,继续谈,我求你俩。”
但话匣子已关闭。我俩也自嘲地笑着,从桌子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