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狼-第十六章玩命,最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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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的就是心跳,”他说,“过把瘾就死。人天生就是赌棍。赌命,最带劲。我为何不让里奇的灵魂熊熊燃烧,让我自己玩得快活呢?这是我对他的恩典。快活是双刃的,他比前舱任何人都活得豪奢呢,尽管他自己不明白。他有生活之盐——目标、事业、希望,他沉醉于他的目标——杀死我,他的事业有发达的希望。书呆子,他的生活过得充实高尚。我怀疑他以前是否有过这种酣畅淋漓的生活。说实话,我看见他狂蹦乱跳,有时还真羡慕他。”

“啊,这是胆小!”我叫道,“你占尽优势。”

“我们俩谁更胆小?是你,还是我?”他板着脸问道,“情况不妙,你就昧良心,同流合污。你要真行,真献身于理想,你就该跟里奇和钟生结盟。可你害怕,想活命。你身体里的生命在叫:好死不如赖活。你过着牛马的生活,不敢实现你的梦想,逃避你那套小小的信仰,真有地狱的话,那就让灵魂堕落地狱。呸!我的角色要勇敢一些,我没有犯罪,因为我忠实于内心的欲望,而你却不。”

这些话犹如悬在心灵上的刀锋。或许,我真是一个胆小鬼。我越想就越觉得应该按他的话去干,跟里奇和钟生联盟杀死他。此刻在我心中,清教徒祖先的灵魂出现了,他们严峻的道德法庭开始判案了,命令我去凶杀。我安抚着自己。为人世清除一个狼魔是道德的。人类会为之幸福,生命会为之美丽。

这个念头折磨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着流逝的往事。上夜班时,海狼在舱下,我跟钟生和里奇谈话。两人都无望了。钟生心灰意冷;里奇则筋疲力尽,有天晚上,他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

“你是正直的。凡·伟登老板,可你别动,闭上嘴,除了打鼾外,别做声。我俩死定了,我清楚;说不定哪天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第二天,温莱特岛已在上风方向隐约闪动。那时,海狼进攻钟生,又为里奇偷袭,他把两人同时打败,便开口发表预言了。

“里奇,”他说,“有一天,我会宰了你,明白吗?”

一声怒嚎,是回答。

“至于你嘛,钟生,不等我把你玩够,你就会痛不欲生,跳海自杀。你会跳吗?”

“我这个提议,”他对我说,“他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我拿一个月的收入打赌。”

我心里有个指望,在我们给水箱装淡水时,他俩会跑掉。但海狼的锚泊地是深思熟虑的。夜叉号泊在一个荒凉海滩的海岸线以外半英里处。一个幽深的峡湾环抱着它,三面是险峻的火山岩悬崖。在这里,在他亲自监督之下——他自己上岸去了,里奇和钟生把淡水桶滚下海滩。他们没机会划小艇逃掉。

倒是哈里森和凯利“试”了一把。他俩划着一只小艇,在三桅帆船和海岸之间穿梭,每一趟运一桶水。午饭前,他们载了一个空桶往海岸划去,却改变了路线,划往了左边,想绕过海岬——它伸进大海,阻挡在小艇与无垠的自由之间。一朵朵浪花炸起的海岬之外,是日本移民俏丽的村庄和温柔的幽谷,那里直通内陆。只要到了那些寨子,他们俩就可以向海狼做鬼脸了。

亨德森和老烟枪,我早注意到:他们一早上就在甲板上转来转去。我现在明白了他们的职责。他们不慌不忙地端起枪,朝逃亡者开火。那是一种冷静的打靶锦标赛。起初,他们的子弹只在小艇两边溅起水花,当那两人仍拼命划桨时,子弹就往艇上靠了。

“现在,看我打掉凯利的右桨。”老烟枪说,开始瞄准了。

在望远镜里,我看到桨片被打了个粉碎。亨德森不甘示弱,打碎了哈里森的右桨。小艇转了过来。剩下的两支桨也给打碎了。两人就用破桨划着,也给打飞了。凯利从船底掰下一块木板,用它划着,可是痛得尖叫起来,把它扔掉,手给破木板扎伤了。他们只好放弃,让船顺水漂流,直到海狼从岸上打发另外一只小艇,去把他们拖了回来,上了船。

那天下午,我们拔锚起航。前面再没有什么事了,只剩下海豹猎场上三四个月的狩猎了。前途茫茫,我心事重重地干活。仿佛有一股裹尸布般的阴魂,缠绕在夜叉号的上空,久久不散。海狼倒在床上了,是那奇异的头痛把他揍趴下的,他真是头痛欲裂。哈里森颓废地依在舵轮上,好像已倦于自己的这堆肉。人人都阴沉沉的。凯利蹲在水手舱天窗盖的避风一面,头搁在膝盖上,双手抱头,绝望至极。

钟生直挺挺地趴在水手舱前沿,凝视着船头飞溅的浪花,我想到海狼的预言,毛骨悚然。这事完全有可能。我想把他叫开,打断他那沉抑的思绪,可是他只对我阴郁地一笑,不肯照办。

我回后舱时,里奇靠近了我。

“我想求你一件事,凡·伟登老板,”他说,“你要是有机会回到旧金山,请找一找马特。他是我爸,住在山上,在五月集市的面包作坊背后,开一爿皮鞋修理小店,大家都知道,不会多费事的。告诉他,我很抱歉给了他那么多麻烦,也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抱歉。请代我告诉他‘愿上帝保佑他’。”

我点了点头,但是说道,“我们都会回到旧金山去的,里奇,我去见马特时,你会跟我一起。”

“我希望如此,”他回答,握着我的手,“但我回不去了。海狼会干掉我的。我只希望他干得清爽点。”

他离开时,我也意识到自己有同样的愿望。既然逃不掉,倒不如早来得好。我也沉浸于阴郁里。最坏的下场看来躲不了。我一连几个小时在甲板上踱来踱去,发现海狼那恐怖的念头把我越缠越紧。这都是干什么?人生的壮美在何方?灵魂就这样放肆地堕落!这种生活卑贱肮脏,早了早好!

我趴在栏杆上,呆呆地望着大洋,感到自己早晚也会穿过冷绿的深渊,沉坠下去,沉坠下去,一切不再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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