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简直卑鄙顺从到了极点。于连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丑陋的大个子的收入可能不超过三四百法郎,因为牢房里关的人不太多。如果他愿意跟我一起逃往瑞士,我可以给他一万法郎……但是怎样让他相信我的诚意呢?”想到要跟一个如此卑鄙的人长时间地讨价还价,他不由得感到恶心。于是,他又去考虑起别的事来。
到了晚上,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半夜,一辆驿车把他带走了。他对那几位宪兵,他的旅伴,感到很满意。早晨,他们到达了贝尚松监狱,受到了客气的对待,他被安置在一座哥特式主塔的楼上。他猜那可能是一座14世纪初的建筑,他很欣赏它的优美和令人心醉的轻盈。越过一个深深的院子,从两墙之间的狭窄缝隙望去,可以见到一片极美的风景。
第二天有过一次审讯。此后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受到打扰。他的心里很平静。他觉得自己的案子再明了不过了:“我蓄意杀人,理应被处死。”
但他没有停留在这个想法上。审判、当众出庭、辩护,他觉得这都是些令人烦恼、讨厌的仪式,到了那天再想也不迟,连自己的死期也不屑去理会:“审判完了再考虑吧。”他用新的眼光来看待所有的事物,生活对他来说一点也不乏味。他不再有野心了,也难得想到德·拉莫尔小姐:悔恨已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德·瑞那夫人的影子时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尤其是夜里。在这高高的塔楼上,白尾海雕的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他感谢上天没有让她受到致命的伤害。“真是怪事!”他心想,“我本以为,我的幸福完全被她那封给拉莫尔先生的信毁了,可从那以后不到半个月,我就不再去想当时让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了……两三千法郎的年金,在维尔吉那样的山区里平静地生┗睢…我那时才是幸福的……可惜我当时并没珍惜我身边的幸福!”
有时候,他会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如果德·瑞那夫人真的被我杀死了,我就会自杀……我必须对此深信不疑,否则我会厌恶我自己。”
“自杀!这可不是个小问题,”他想,“那些法官,为了获得十字勋章,如此看重形式,疯狂地迫害不幸的被告,他们甚至可以把最好的公民绞死……我得摆脱他们的控制,免遭他们用蹩脚的法语进行辱骂,而省里的报纸却把那叫做雄辩……
“我大概还有五到六个星期好活……自杀!不,”几天以后他对自己说,“拿破仑当时也没有自杀呢……
“再说,我现在觉着活得很有意思。这里很安静,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烦闷。”他又笑着说道,并列了个单子,想让人把他要看的书从巴黎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