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知道修道院院长又蠢又笨,自然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
——利赫坦贝格德国物理学家,以文笔幽默著称。
俄国人的指令明确规定,千万不能冒犯阅读你信件的那个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改变对她衷心仰慕的姿态。所有的信件都必须以这样的准则为出发点。
一天晚上,在歌剧院元帅夫人的包厢里,于连把《曼侬·莱斯戈》根据阿布·普列夫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芭蕾舞剧,1830年在巴黎歌剧院首次上演,由斯克里布编剧,阿莱维作曲。大大吹捧了一番。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觉得这出戏根本就毫无价值。
元帅夫人说,这出芭蕾舞剧,与普列夫神父的小说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怎么!”于连心里又惊讶,又感到有趣,他想,“一个道德如此高尚的女人竟会称赞一本小说!”因为每个星期,德·费尔瓦克夫人总要发表两三次评论,对作家大肆贬责,说他们想借平庸的作品腐蚀那些极易在男女关系上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在这类危险的、诲淫诲盗的作品中,”元帅夫人继续说,“《曼侬·莱斯戈》堪称一流。这部小说据说把一个罪恶深重的人内心的软弱和活该承受的痛苦,描写得淋漓尽致。不过,您的波拿巴仍然在圣赫勒拿岛上宣称,这只是一部写给仆人看的小说。”
她的话让于连又警觉起来:“一定有人把我对拿破仑的崇拜告诉了她,想在元帅夫人面前诋毁我。她对此肯定很生气,所以才忍不住要提醒我一下。”这个发现让他整个晚上都很开心,人也变得活力四溢了。于连在歌剧院向夫人告别时,她说:“请记住,先生,一个人如果爱我,就不应该爱波拿巴。我们只可以把他看做不可避免的天意的安排。再说,这个人的头脑刻板,不懂得欣赏艺术精品。”
“一个人如果爱我!”于连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要么毫无意义,要么是尽在其中。我们这些可怜的外省人就是不能理解这种语言里的奥秘。”他手中在抄写一封给元帅夫人的长信,心里却一直思念着德·瑞那夫人。
“怎么回事?”第二天,元帅夫人装得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于连说,但于连一眼便看出这份随意装得一点都不像。“昨天晚上,看来是在离开歌剧院后写的一封信里,你怎么跟我谈起伦敦和里奇蒙来了?”
于连觉得很尴尬。昨晚他只顾抄写,根本就没有想到写的是什么。看来是忘了用巴黎和圣克卢来替换原信中的伦敦和里奇蒙了。他胡诌了几句,想蒙混过去,但无法自圆其说,他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最后,他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昨晚跟您讨论了人类最崇高、最重大的问题之后,我兴奋异常。写着写着,居然走了神。”
“我已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心里想,“今晚可不用再受那份无聊罪了。”他一溜小跑,出了德·费尔瓦克府。回去后,他重新读了那封信的原件,并很快找到了俄国人谈伦敦和里奇蒙的地方。令他吃惊的是,这封信竟写得情意绵绵。
表面看来,于连的谈吐有点轻浮,然而他的书信却写得如《启示录》般的深刻和崇高。正是这种鲜明的反差,使元帅夫人对他另眼相看。她尤其喜欢读信中的长句,跟那个无德文人伏尔泰所倡导并风行一时的那种佶屈聱牙的文句全然不同!
尽管我们的主人公想方设法不流露出任何真实的思想,但他的话中仍不免含有一种反抗王政、不信宗教的色彩,这一切没有逃过元帅夫人的眼睛。这位夫人身边不乏一些道德高尚的人,但常常整晚都谈不出一点独到的见解。所以,只要有几分新意的言论都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言论感到不满才是。她称这种缺点为“轻浮的时代留下的烙┯ 薄…
但像这样的客厅,是不值得留恋的,除非有事相求。这种生活味同嚼蜡,于连觉得无聊至极,他的烦闷,想必读者也能想见。这是我们旅程中的一片荒漠。
在费尔瓦克进入于连生活的这个时期里,德·拉莫尔小姐得克制自己才能不去想他。她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有时候,她鄙视这个如此卑微的年轻人,可她又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谈话所吸引。尤其是他那虚假态度,更令她吃惊不小。他对元帅夫人说的句句都是假话,或者说是对他真实思想的一种丑恶的掩饰。因为几乎在所有问题上,他的想法,玛蒂尔德都非常清楚。这种马基雅维利式的手段令她为之愕然。“真是深刻啊!”她自语道,“与唐博之流夸夸其谈的傻瓜,或者平庸粗俗的骗子相比,虽然说的是同样的谎话,但相去何止霄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