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我拒绝,以后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我会因此而永远怀疑自己,而这样的怀疑乃是不幸中最大的不幸。由于没对阿曼达的情夫采取果断的行动,我不是已经体验过这种痛苦了吗!干脆犯罪,倒还比较容易宽恕自己;一旦承认了,也就置诸脑后了。
“怎么!当要跟一个拥有全法国最高贵姓氏的人竞争时,我竟情愿甘拜下风?实际上,不去就是懦弱。就这么回事,”于连奋然而起,高声叫道,“何况她还这么漂亮!”
“如果这不是圈套,那她为我干出的事也太疯狂了!……如果这是愚弄,那么,先生们,是否把事情闹大,那就全在我了,我可不是让他们随意耍弄的。
“但要是我一进去便被他们捆住了胳膊怎么办呢,他们可能已经装了什么巧妙的机关!
“这像是一场决斗,”他笑着自语道,“我的剑术教师说过,有进招就有破招,但是仁慈的天主希望有个了结,就让两个人中的一个忘记招架。再说,我有东西回敬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把手枪,尽管火药还有效,他还是换上了新的。
还得等好几个小时,为了找点儿事情做,于连开始给富凯写信:
“我的朋友,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情况下,比如你听人说我遇到了怪事,才可以拆开所附的信件。到那时,把我寄给你的手稿上的名字去掉,抄八份分别寄给马赛、波尔多、里昂、布鲁塞尔等地的报馆。十天以后,把手稿付印,先寄一份给德·拉莫尔侯爵先生。半个月后,把余下的在夜间撒向维利埃尔的大街小巷。”
这份短短的辩护词,以故事的形式写成,富凯只有在发生意外时才能拆看。于连尽可能不牵扯到德·拉莫尔小姐,不过他还是非常准确地描绘了他的处境。
于连刚封好包裹,晚饭的铃声响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的想象力还在他刚写的故事里,尽是悲剧性的预感。他仿佛看到自己被仆人抓住,捆起来,嘴里塞着东西,被带进地窖,由一个仆人看守。如果贵族家庭的荣誉要求这件事有一个悲惨的结局,使用那种不留痕迹的毒药,很容易了结这一切。那时,可以说他死于疾病,然后把他的尸体抬回他的房间。
像个悲惨故事的作者一样,于连也被自己编的故事打动了,进入餐厅时竟真的感到了恐惧。他逐一打量那些身着华丽号衣的仆人,研究他们的相貌。“被选派执行今晚任务的会是哪几个呢?”他想,“在这个家里,总是念念不忘亨利三世的宫廷,而且常常提及。因此,一旦出了有辱门风的事情,处理手段一定会比同等地位的人家更为毒辣。”他望着德·拉莫尔小姐,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家里人的打算,只见她脸色苍白,俨然是一尊中世纪的雕像。
他从未发现她的气度如此高贵,她的确美丽而端庄。于连的爱慕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她脸色苍白,心中必有大事。”
晚饭后,他装作散步,在花园里踯躅良久,但毫无结果,┑隆拉莫尔小姐始终没露面。这个时候跟她谈谈,也许会减轻他心中的重负。
他有点怕,为什么不承认呢?既然已决心行动,有这种心理也就无所顾忌了。“只要我能在行动的时候找到必需的勇气,”他自语道,“此刻我感觉到什么有何关系?”接着他察看了地形,还掂了掂梯子的分量。
“我命中注定要使用这种工具!”他笑着对自己说,“在这里如同在维利埃尔一样。可情形却完全不同!那时候,”他叹了口气,“我不必怀疑我为之冒险的那个人。而且危险的程度也不一样。
“我要是被打死在德·瑞那先生的花园里,我根本不会丢脸。他们会含糊其辞地将死因搪塞过去。可在这儿,在德·肖纳府、德·凯吕斯府、德·吕兹的府上,总之在所有的地方,他们什么可恶的故事编造不出来啊!那么,我在后人的眼中就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了。
“他们会说上两三年,”他自嘲地大笑道,但是这个想法让他泄气。“谁能替我辩白呢?就算富凯把我留下的小册子印出来,不过是又多了一种耻辱罢了。什么!一个人家收留了我,我得到殷勤的接待,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我不知恩图报,反刊印小册子,抨击那里发生的事情,败坏女人的名节!啊!那可万万不行,我宁可自己上当受骗!”
这可真是个可怕的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