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天哪!便是基督的约柜据《圣经》记载,摩西曾奉上帝之命造一木柜,内藏刻有上帝与犹太人所立约法的石板,故称约柜。。但有触犯,必遭祸殃。
——狄德罗法国启蒙思想家。
有关于连这一时期的生活,我们只能简明扼要地略陈一二,读者诸君务请见谅。
不是无话可说,事实恰恰相反。只是,他在神学院的所见所闻过于黑暗,对于本书竭力保持的温和色调不太相宜。凡在此间受过磨难的同代人每每想起,无不心有余悸。它会扼杀所有的趣味,使人连读一篇故事的兴致也荡然无存。
于连试图装出一副伪善的姿态,但收效甚微。他时时感到厌恶,甚至灰心丧气。
他没有尺寸之功,从事的行当又令人厌烦。其实只需要有点外界的帮助,便可使他振作起来,因为需要克服的困难并不很大。可他形单影只,就像在苍茫大海中被遗弃的一叶孤舟。“我即使成功,”他想,“也得和这群坏蛋共度余生!这可是一群只想在餐桌上大嚼肥肉煎蛋的饕餮,一群像卡斯塔奈德神父一般的无耻之徒。这些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他们肯定会掌权,可是,万能的天主啊,别人得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人的意志是强大的,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然而靠着意志的力量就能克服这样的厌恶之情吗?对于高高在上的伟人,任何任务总是容易的。因为无论危险有多么的可怕,在他们的眼中总是美的。然而除我之外,又有谁能理解包围着我的那一切有多么的丑恶?”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忍受的时刻。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到某个精锐的贝尚松驻军中去当兵,他也可以当一名拉丁文教师,他的生活需求本来就不多。可要是那样的话,他就没有前程,也没有他所憧憬的未来了,那就等于死了一般。以下就是他那些郁闷的日子中某天的详情。
“我常常妄自尊大,庆幸自己与那些农家子弟迥然不同!直到活到今天这样的年岁,才懂得与众不同会滋生仇恨。”一天早晨,他自语道。他刚刚遭受的一次令他刻骨铭心的挫折向他昭示了这一伟大真理。他花了一个星期的工夫,竭力讨好一个有圣者风范的学员。他陪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低眉下眼地聆听他那些喋喋不休、又臭又长的废话。突然,风雨大作,雷声轰鸣。那位有圣者风范的学生竟粗暴地把于连一推,大声叫道:
“听着,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为自己,我可不想遭雷击,所以你得离我远点。因为天主可能把你当做不敬神的人,当做伏尔泰那样的人用雷劈死。”
于连听了,咬紧牙关,怒睁双眼望着雷电交加的天空叫道:“如果我在暴雨中依然执迷不悟,那么纵然淹死,也是咎由自取。还有自命不凡的人你就来吧!”
铃声响了,那是卡斯塔奈德神父的圣教史课。
那一天,一直惧怕艰苦的田间劳作和父辈的贫困境遇的年轻的农家子弟,从卡斯塔奈德神父的课堂上懂得了,政府这个在他们心目中如此可怕的机构,只是由于天主在尘世的代理人教皇的授权,才具有了真正合法的权力。
“你们只有靠着圣洁的生活,和无条件的服从才能使你们无愧于教皇的恩典。你们要做他手中的棍子,”他补充道,“那样,你们就能获得一个极好的职位。可以颐指气使,不受任何辖制。这将是个终身的职位。薪俸的三分之一由政府支付,其余的三分之二由听你们布道的信徒负担。”
走出课堂后,卡斯塔奈德神父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至于一个本堂神父,完全可以这样说:人有多少能耐,职位就能提供多大的价值,”他对围在身边的学生们说,“跟你们说吧,我知道一些山里的教区,那里的额外收入超过城里的许多本堂神父。钱一点也不少,而且还有肥鸡、鲜蛋、奶油和许多其他的日杂用品。在那儿,本堂神父是无可争议的头号人物:没有一顿盛宴他会不受到邀请、款待……”
卡斯塔奈德神父一上楼,学生们便三五成群地分开了。于连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他被撇在了一边,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癞皮狗似的。他看见每一组里都有学生朝空中抛起铜币。如果有谁猜中了正反,同学们就断定他很快就能获得某个收入丰厚的教区职位。
接着各自讲述趣闻轶事。其中讲到某某年轻教士,接受圣职才一年,只因送了一只家兔给某老本堂神父的女仆,便被老本堂神父提升为副本堂神父。只过了几个月,老神父一命呜呼,他便顶了那个美缺。另有一位,靠着天天侍候一位瘫痪的老本堂神父用餐并用优雅的姿态为他切割鸡肉,居然被指定为一个非常富庶的大镇的本堂神父的继承人。
像各行各业中的年轻人一样,这些神学院的修士们往往热衷于此类不可思议的令人想入非非的故事,而且极力夸大那些雕虫小技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