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牛排-第3章

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摩拳擦掌的青年重量级拳击手,接连登上拳击台,由裁判向看客们依次介绍,并宣布他们提出的挑战。

“帅哥普朗多,”鲍尔大声宣布道,“他来自北悉尼,向这场拳击赛的胜方挑战,赌注不小,五十镑!”

看客鼓起掌来,当桑德跳过围绳在对面的角落坐下时,看客又一次鼓掌。老金从自己的角落里盯着桑德,再过几分钟,他俩将展开一场残酷的搏杀,双方将紧紧扭打在一起,每人都在拼搏,以期将对方打得昏倒在地。不过,他看不到什么,因为桑德跟自己一样,在拳击服外面罩着裤子和毛衣。他的面孔生气勃勃,一头金黄鬈发。健壮的脖子表明他的身体状态正处于巅峰时期。

帅哥普朗多从拳击台的一角走向另一角,与这场比赛的拳击手一一握手,然后跳下拳击台。挑战继续进行。总是有年轻人不断爬进这围绳——虽属无名之辈,却跃跃欲试,他们向人们大声宣称,自己有能力与胜方一决雌雄,前些年,在老金如日中天之时,他还对这些选拔赛感到不屑和好笑。可现在,他坐在那里,像中了魔法似的,无法赶走眼前走马灯般的青春幻影。拳击场上总是不断涌现出这些年轻选手,他们跃过围绳跳进场地,大声喊出他们的挑战;而且总是有老手在他们面前被打趴在地。他们踩着老拳手的身体走向荣耀的地毯。这些青年人一拨又一拨地涌现,愈来愈多——青春是压制不了的抵抗不了的——然而,一旦他们击倒老手,他们自己也步入了老手的行列并开始走下坡路了。而他们的身后总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新人,永远是年轻人——这些新生的婴儿,长壮实了就去打倒他们的长辈。而在他们身后又有更多的新生婴儿。循环往复,永远如此。青春充满着欲望,这欲望亘古常新。

老金扫视了一下记者席,向摩根和柯贝特点点头,他俩一个是《运动员》报的记者,一个是《仲裁者》报的记者。之后,他伸出双手让助手萨利文和贝茨帮助戴上拳击手套,并扣紧,与此同时,桑德的一个助手一直在细细观察,他刚才还仔细地检查过老金指节上的胶布。他自己的一个助手站在桑德那个角落边,正做着同样的观察。助手们帮桑德脱下裤子,当他站起身时,他身上的毛衣也被从头上脱了下来。这时老金便看见了青春的化身,厚实的胸部,发达的肌肉,那肌肉在白玉似的皮肤下来回滑动,就像是个活物在里面动。整个身躯充满活力,老金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生命,它还从未在漫长的拳击赛中透过热汗淋漓的毛孔耗散它的青春活力,当它在这样的角逐中不断付出青春的活力时,青春也就渐渐远去了。

从各自的一方,两个男人走向对方。锣声一响,双方助手带着折叠凳退出拳击台,两人握一下手,马上进入战斗状态。

桑德像一个钢和弹簧组成的机械装置,一刹那,被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触发器一牵而动。退,进,又退,一记左平拳直击对方之眼,一记右手拳戳向肋骨,低头闪过对方的一拳反击,一下轻灵地跳开,一下又飞快地逼近来。动作敏捷,拳路机巧,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看客满意地欢呼起来。然而老金没有被这些天花乱坠的招式迷惑。他参加的比赛太多了,较量过的年轻对手也太多了。他知道那些花拳的分量——太快、太灵巧以致没有威力可言。很显然,桑德打算速战速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年轻人就是这样,总想先发制人,急于交手,想凭借精力旺盛和强烈的求胜心来取胜。

桑德时进时退,忽儿左,忽儿右,跳过来,蹦过去,脚法轻快,心情急切。看上去,就是活力在展现自己,白玉的皮肤和坚实的肌肉在编织一张炫目的进攻网套,上蹿下跳,像一只玉梭千百次地穿来穿去,这一切动作只有一个目的,打趴老金,他阻塞在桑德和成功之间。老金则忍耐着。他知道怎么做,他知道年轻人的想法,尽管他已青春不再。现在先损耗对方的精力,这就是他的算盘,他有意把头低一下,于是挨了一下重击,他暗暗地笑了,这有点阴损,但按规则,又正大光明。一个拳手应懂得保护自己的指节骨,但如果他坚持要击打对方的头,那就只好自咽苦果了。老金本可以把头再低一些,闪开这一拳,谁也伤不着,但脑海中闪出了他早期拳击的一幕:他是怎样在击打“威尔士恶煞”的头部时首次击碎了自己的指节骨。他现在不过是按江湖规则办事而已。这一“温柔”的俯首,让桑德付出了一个指节的代价。现在,桑德对此满不在乎。他不会把这个伤指节放在心上,而会像以往一样继续猛捶猛打,直到比赛结束。但是日后,在经历了漫长的战斗之后,这个受伤的指节就开始给他添乱,那时他会懊悔,回想起来,便记起了他是如何在老金的头上把它敲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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