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一堆火-第4章

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他盘算一直跑回营地,与小伙子们会师,但这计划有一点破绽,他没有这样的持久力。好几次他跌跌撞撞快要跌倒,最终他还是步子散乱,累得栽倒在雪中。他想站起身,却站不起来。他知道必须坐下来休息,而且再行路时,也只能走着前进了。当他坐在地上缓过气来时,感到身体暖意融融,不再颤栗了,甚至好像有一团暖烘烘的热气充盈着身体,但当他触摸鼻子和脸颊时,仍无感觉。跑步也无法使它们恢复,手脚也一样,他想到冻伤的面积正在身体上扩大,他努力不去想它,希望忘掉它去想点儿别的事儿;他知道这会引起他的惊恐,他害怕这种感受。可这念头倔犟地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在他眼前描出一个惨景:他硬邦邦地仰面死在雪地中。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顺小路拼命狂奔。他一度曾放慢速度改为行走,但一想到冻伤正在蔓延,又不得不奔跑起来。

那狗一直跟在他脚后跑着。当他再次摔倒在地上,狗面对着他蹲下来,毛茸茸的大尾巴弯到前面,盖住前爪,好奇地看着主人。狗的温暖与安适激怒了他。他咒骂起它来,直到狗不再感到好奇,把两只耳朵平放下来为止。

这一次,抖动马上又控制了他。与奇寒的拼搏,他已败定了。奇寒从身体的各路向内部长驱直入,意识到这一点,他又爬起来向前跑,跑了也就一百米左右,便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到惊恐了。他喘着气,镇静地坐起身,脑子里跳出一句话:面对死亡,要有尊严。不过这一句话并非抽象而来。而是源自他想到的一个比喻,他刚才那副尊容一定蠢透了,就像一只被砍掉了头的鸡在乱跑。是呀,不管怎样,冻死已是注定了的,还不如坦然地面对它。这样想着,他便进入了一片澄明之境,他初次感到一股睡意,他想到,这等涅槃倒不错,在梦中告别人世,就像服一剂鸦片一样。冻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有很多死法比这要痛苦得多了。他想象着伙计们第二天看到他尸体的情景。感到自己正混在他们中间,一路过来寻找他自己。和小伙子们一起顺路转弯,发现自己趴在雪地里。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在那一刻他超脱了肉身,而和伙计们站在一起,瞧着雪地里自己的尸体。天真的太冷了,他想。当他回到美国时,可以告诉亲朋们什么是奇寒无比,他的思想飘游开了,仿佛看到了硫磺河的“智叟”,非常真切,“智叟”穿得暖暖的,一副适意的模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斗。

“你,对了,老家伙,你说对了。”男子对硫磺河的“智叟”喃喃低语。之后,那条汉子入睡了。对他来说,这仿佛是有生以来最舒服、最满意的一觉。狗面对汉子坐着,等着。短暂的白天已经过去,漫漫黄昏开始了。没有一点儿要生火的迹象,而且这狗从未见过一个人那样坐在雪地里却又不生火。暮色苍茫,对篝火的渴望使它无法再沉默下去了,它跳起身子,交替移动着前爪,低低地哀号着,然后垂下耳朵,等着主人对它的责骂。可那汉子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狗尖声呼号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它悄悄走近那男子。死气,沉沉地包抄过来,狗竖起毛,惊慌地后退。它又逗留了一会儿,在颗颗寒星下嗥叫起来。

星汉灿烂,闪烁着熠熠光彩。狗掉转头,向着原来营地的方向,顺着小径,急奔而去。远方,会有人给它吃的,还会有一堆温暖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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