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说:‘是啊。我的心是冰的,那儿没有你的地位。不过现在不是这样了。如今,我的心就像春阳下的雪,在融化,在酥软,那儿有溪流声,有爆出嫩芽的烟柳,那儿有松鸡拍翅之声,那儿有知更鸟鸣啭,那儿有宏伟的音乐,因为冬已远去了,帕苏克,我领悟女人的爱了。’
“她笑了笑,做了个娇媚的手势,叫我把她抱紧一点。于是她说:‘我快乐极了。’说完了,她安静地躺了很久,把头贴在我的胸口,轻喘着。后来,她悄声细语着:‘路已到尽头,我累极了。不过,我要先说点别的事。很久以前,我还是契尔凯特的一个小女孩时,我在放着一捆捆兽皮的小屋里玩,男人全出门打猎去了,女人和男孩子都在把肉拖回家来。那是春天,我孤身一人,一头大棕熊睡了一冬才醒过来,它一下把头伸到了小木屋里,噢!地叫了一声,它饿极了,瘦得皮包骨头。这时,我哥哥刚拖着一雪橇肉跑回来。他从火里抽起烧着了的柴去打那头熊,那些狗也带着挽具,拖着雪橇向熊扑了过去。他们打得很激烈,四处轰响。他们滚进火堆,一捆捆皮子打得满处飞舞,后来连木房也打翻了。不过最后那头熊还是给打死了,我哥哥也给它咬掉了几根指头,脸上被它的爪子抓了几条印子。先前那个到佩利去的印第安人,在我们的火旁烤手时,你注意到他的手套没有?那上面没有拇指。他就是我哥哥。可我没有给他东西吃。而他也就肚子空空地离开了,进入了死寂的雪原。’
“弟兄们,这就是帕苏克的爱情,她死在麋鹿口的雪堆里。这是伟大的爱情,她为了我,牺牲了自己,非但如此,连哥哥也奉献了。而我干了什么?把她带出来,受尽苦难,最终惨死。这个女人的爱情就是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在她魂归天国之前,她拉着我的手,把它放到她的松鼠皮外套里面,让我摸她的腰。我摸到了一个装得很满的袋子,这才明白了她的身体为何会垮。我每天都把粮食分得很公平,谁也不少一点;可每天她只把她那份吃掉一半。另外的一半全放进了这个装得很满的袋子。
“她说:‘帕苏克的路走到尽头了;可是你的路,查理,还要向前延伸,越过奇尔古特山,到汉因斯教区,再到大海,而且还要向前,在众多的太阳下,越过异乡的土地和陌生的海洋,要这样过很多年,年年充满了荣光。它会领你走到有许多女人的地方,而且都是好女人,不过它再也不会使你得到比帕苏克的爱更深广的爱了。’
“我知道我老婆说的是实话。可我急疯了,一下子把那个装得很满的口袋扔得远远的,对她发誓,说我的人生之路也到了尽头,她那双倦极了的眼里盈出两颗眼泪。她说:‘在所有的男人里面,查理一生走的路都是光闪闪的,他说的话永远算数。难道现在他会忘了荣誉,在麋鹿口犯浑吗?难道他忘记了四十英里站的人吗?他们把自己最好的粮食和最好的狗都给了他。帕苏克一向认为她的男人是值得她自豪的。振作起来,套上雪鞋走吧,让我仍旧觉得他值得我自豪。’
“等到她在我怀里变得冰冷坚硬之后,我就起来,找着那个装得满满的口袋,套上我的雪鞋,晃晃悠悠地前进;这个时候,我腿软了,颈子上像顶着一个天大的头,耳朵里有一种轰鸣声,眼前红光一闪一闪。童年的情景来到了眼前。我仿佛坐在节日的筵席上唱着歌,一会儿又随着男人和姑娘们的歌声,在海象皮鼓的咚咚声中跳起舞来。而帕苏克握着我的手,在身旁走着。每当我趴下来眯上眼时,她就跑来叫醒我。每逢我栽倒下去时,她就把我扶起来。要是我在风雪里迷失了方向,她就会把我引回路上。我就像一个梦游的人,幻象丛生,头脑就像醉了似的,轻盈极了,当时,我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海边的汉因斯教区。”
查理拉开了帐篷的门,是正午时分。南面,在荒凉的亨德尔森山峰顶上,挂着一片冰凉的太阳,两旁的幻日闪闪发光。大气闪烁着,像霜花织就的轻纱。帐篷前的路旁,立着一条狼狗,竖起沾满了霜花的密毛,头上的长吻,指向那片冻日,悲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