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地挺坐起来,盘算着眼下的当务之急。裹脚的毯子全磨烂了,脚也磨烂了,没一处好肉。最后一条毯子也用光了。枪和猎刀不知去向。帽子更不知正躺在何处。帽圈里的那包火柴自然也随之而去。好在贴胸放在烟袋里的那包还在,它用油纸包着,还是干燥的。他看了看表,十一点钟,表仍在走,显然他从未忘记上表。
他的情感沸腾了,但他的思想冷静极了。身子尽管异常虚弱,但并不感到痛苦,也无饥饿感。他没有一点食欲。此刻,他的思路清晰有力。他撕下膝盖以下的两条裤腿,裹上脚。幸亏他保住了那个白铁罐。他想先喝点热水,再奔向那艘大船。他明白远方是光明的,但路途恐怖。
他的动作极为迟缓,犹如中风了一样,身体抽动着。当他要去收集干苔藓时,才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他试了一回又一回,不行,拉倒吧。他用手和膝盖爬来爬去。一次,他爬到了那只病狼附近。那畜牲一边极不情愿地给他让路,一边还用舌头舔舔尖牙,那条舌头看来连动一下都困难。他发现它的舌头不健康,是褐黄色的,上面盖了一层半干而粗糙的粘膜。
他喝了热水之后,能站起来了,甚至还能像接近死亡的人那样行走了。他走一两分钟,就得停下来喘气。他的步履绵软。他身后的那只狼也一样。那夜,当光海沉入黑夜之中时,他明白自己与大海之间贴近了些,但缩短之距不足四英里。
整整一个夜晚,他听到那只病狼不断地咳嗽。有时听到小麋鹿的尖叫。他的周围布满生命,而且是健壮的生命,活力旺盛的生命。他明白,那只病狼要紧随着他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想他先死。清晨,他一睁眼,就看见那个畜牲正用饥饿的目光盯着他。那狼夹着尾巴,蹲在那儿,像一只丧家犬。早晨的寒风吹得它直哆嗦。每当这人对它发出微弱的低吼,它就无精打采地露出尖牙。
太阳亮晶晶地升起来了。清晨,他一路向那光海上的大船蹒跚而行。万里无云,这是北极圈短暂的“印第安之夏”。可能会持续一周,也许明天或后天就会消失。下午,他发现了一些痕迹。是另一个人爬行的痕迹。他想这可能是比尔留下的,他只是漠然地想了一下,目前他不再好奇了。实际上,他早就失去了热情和兴致。他对痛苦已漠然了,胃和神经全都麻木了。但生命却驱迫着他前行。他疲倦极了。生命拒绝去死,只不过是因为生命拒绝去死。所以他才吃沼地上的浆果和鲦鱼、喝热水,并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那只病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