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之所以沉溺于某种特定的学科或思辩,或由于他们幻想自己是其中的著述者和发明者,或由于他们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久之而成习。这类人如果再来从事哲学和普遍性的思考,则会按他们以前的那些想象而牵强附会。如亚里士多德就将他的自然哲学演变为他的逻辑学的奴仆,以致他的自然哲学只是富于论辩而几乎是毫无价值。化学家则以少数实验及相关的少数事物为框架建立起荒诞的哲学体系。同样,吉尔伯特在潜心观察和研究磁石之后,也立即围绕他最中意的论题建立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五十五
对于科学和哲学,人与人之间存在一个主要的也可说是根本的区别,即有的人长于察觉事物的相异之处,而有的人则长于发现事物的相似之点。一般而言,沉稳而敏锐的人能够全神贯注于观察和思考事物之间最细微的区别,而高远、散淡的人则能察觉出事物之间最普遍及最精微的相似点,且能将两者结合在一起。但这两种人都容易偏于极端:前者会在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事物之间妄测出差异,而后者则会于模糊不清的影像中虚拟出事物之间的相似点。
五十六
我们还可看到,人们或好古或崇今,很少有人能不偏不倚,持中有度,既不吹毛求疵于古人所确立的好方法,又不鄙薄蔑视现代人所提出的新思想。这种情形对于科学和哲学都具有极大的损害,因为好古追新的感情并不是判断而是一种先入为主的矫情。真理不能求之于任何时代的赐予,而要求之于自然和经验之光;时代的赐予是不稳定的,只有自然和经验之光才是永久的。因此这种党同伐异的矫情必须弃绝,而且我们还必须注意不要让我们的智慧为它们所驱使而轻易地有所信仰。
五十七
我们如果只是思考自然和物体单纯的形式,就会导致理解力零碎而散乱;反之,如果我们只是思考自然和物体的结构和组成,则就会导致理解力迷离而无所据。我们可以从留基波和德谟克里特学派跟其他哲学学派的对比中很清楚的看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留基波和德谟克里特学派岌岌于研究物质的分子,而很少注意物质的结构;其他哲学学派则迷失于物质的结构而不能洞见自然的单纯形式。因此,这两者思维方式应该交替为用,这样才能使理解力即深入而又博大,上述不利之处以及由此而生的假象也就可以避免。
五十八
综上所述,大多数洞穴假象的产生或由于个人喜好学科的优势心理,或由于过度进行比较区分的趋势,或由于对某个特定时代有所偏爱,或由于思考的对象偏大或偏小。要摈弃和剔除洞穴假象,对这些方面我们要在思想上有所准备并加以警戒。概而言之,每一个自然研究者都应有这样一个信条,即善从不疑处见疑,而且在处理这类问题时,还要特别注意以使理解力保持平衡和清醒。
五十九
市场假象是一切假象中最麻烦的一种假象,它们通过语词和指称的联合而进入人类理解力。人们相信理性能支配语词,但实际上语词也同样反作用于理性。正因如此,哲学和科学流于诡辩,虚弱而无力。既然语词的形成和应用是以普通人的能力为依据,那么语词意义的划分当然也就遵循普通人最浅显的理解力。而当一种更敏锐、更善于观察的理解力要改变这种意义划分以合于真正的语词意义区别时,语词就会从中作梗,抗拒这种改变。因此,我们常常看到学者们高深而正式的讨论往往只是以一场语词和指称的争辩而告终。按照数学家的理解和惯例,谨慎的做法应该是将语词和指称作为讨论的起点,并以定义给它们确立意义的边界。但是在处理自然万物和物质实体时,即便使用定义也毫无裨益;因为定义本身也由语词构成,而这些语词又产生别的语词。因此,我们必须依据个别的事例,必须依据成系列又秩序的事例。我在讨论形成概念和原理的方法时会谈及这一点。
六十
文字所加于理解力的假象可以分为两类。他们有些是实际并不存在的事物名称(由于缺乏观察,某些事物并没有被人们命名。而在另一方面,荒诞的假想也能产生出与事实并不相应的名称);有些虽然是事实存在的事物名称,但它们也含义混乱,定义不当,而且名称的取得草率而不规范。属于前一种情形的有“幸运”、“宇宙原力”、“行星轨道”、“火元”以及其他一些源于虚妄理论的类似的虚构。这一类假象容易驱除,因为要排斥它们,只须把这些虚妄的理论和学说一一加以驳斥,并坚定地加以拒绝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