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人类理解力最易被那些不期而至激动人心同时又充满想象力的事物所打动。于是,理解力便会虚拟一切事物在某种程度上都与它周围的事物有某些相似之处,尽管它并不能看出有何相似之处。只有对那些年代久远、性质各异的事例进行反复考察,公理才会如淬火后的真金般可靠,但是要进行这样的工作,除非以严格的法则和统治性的权威强迫,人类智慧则完全不能胜任。
四十八
人类理解力动荡不安,它永不停止永远向前却又徒劳而无功。因此我们不能想象世界上有任何终极或界限,而总是情不自禁的设想世界以外总还有点其他什么东西。同样,我们也不能想象悠远的历史如何流逝到今,一般所接受的过去的无限和将来的无限之间的分别无法成立,因为这样势必推导出无限有大小之分,无限会逐渐消逝而趋向有限。同样由于这种欲罢不能的思想,关于线的无限分割性,也存在有相同的微妙情形。而在对原因的追溯中,这种欲罢不能的趋向更能作祟。因为自然中最普遍的原则,在它们被发现后就应该被认为是绝对的,不必再推寻别的原因,可是由于人类理解力永远向前,欲罢不能,所以它仍然要继续寻求某种自然秩序中先在的东西。结果,他在努力追求较远的原因时反而落在近在手边的东西上,即所谓“目的因”上。很明显,这种原因只是与人类的本性有关,而与宇宙的本质无关,正因如此,它们将哲学污损得非常糟糕。因此,立意探寻最普遍事物原因的人和不愿给从属的、特称的事物寻求原因的人一样,都可以说是无能而浅薄的哲学家。
四十九
人类理解力并不是干燥的光,它灌注有人类情感和意志,由此便产生了所谓“可意的科学”。如果一个人内心希望某事物是真实的,那么他就易于相信该事物的真实性,因此他因不愿耐心研究而拒斥困难的事物;因会导致希望有所局限而排斥清明的事物;因迷信而拒绝自然中深奥的事物;因自大和骄傲而抛弃经验之光,深恐自己的心灵被琐屑无常所盘踞;因顺从流俗而排拒不常为人所相信的事物。总之,情感以无数种方式来感染人类理解力,而且有时还是以潜隐的,不为人所察觉的方式悄然实现其感染力。
五十
迄今为止,人类理解力最大的妨碍和差错还是在于人类感官的迟钝无力、不适应性及其欺骗性。这表现为那些能刺激感官的事物往往能遮蔽那些并不能直接刺激感官的事物,虽然后者要更为重要。因此,对目力所不及的事物我们很少或根本不进行观察,人类思索也随视觉而走,视觉止则思索终。这样,可触事物中元精的所有作用都不能被人所察觉,较粗物质各部分中所有细微的形式变化(这种作用虽然一般也被称为变化,但实际上它只是一种极小空间的位置移动)也同样不为人所察。但是,恰恰是我刚提及的这两类事物,如果不把它们寻找出来并揭示其秘密,我们在自然研究中是不会取得巨大的成果的。此外,空气的本质以及密度小于空气的一切物体(这种物体很多)的性质也几乎不为我们所知。因为感觉本身就是一种不稳固和不可靠的东西,那些能放大感觉或能使感觉更灵敏的工具同样也没有多大功效。对自然的一切较为真实的解释只有靠恰当而适用的例证和实验才能得到,因为在这里感觉判断的只是所触及的实验,而实验判断的则是所触及的自然要点和事物本身。
五十一
人类理解力依其本性喜欢抽象,倾向于赋予飘忽易逝的东西以一种本体和实在。但是我们的目的不在于将自然归结为一些抽象的原则,而在于对自然进行条分缕析的观察。德谟克利特学派之所以比其他学派更能深入自然,就在于它们是这样做的。我们更应该注意的对象不是形式,而是物质,物质的结构及其变化。与其是形式,不如是纯粹的运动及其法则,因为除非你将那些运动的法则也称为形式,那么所谓形式都只是人心的虚构。
五十二
这便是我称之为“种族假象”的假象。它们的产生或由于人类精神实体的同一性,或由于成见,或由于偏狭,或由于思维的永不停止,或由于情感的灌注,或由于感官的迟钝无力,或由于印象产生的方式。
五十三
洞穴假象的产生源于个人独特的身心结构以及教育、习惯、经历等,这类假象大量存在且表现各异,但我将仅以那些最需指出加以警惕及最能搅扰理解力的现象为例。
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