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法国文学史上优秀的散文家之一。除了卷帙浩繁的《基列回忆录》他还写过《美洲游记》、《从巴黎到耶路撒冷》等作品。
[法] 夏多布里昂
起锚了,对远航者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领水员将船引导到港外,他离去时,太阳正在坠落。天色灰暗,微风习习,距船几链远的地方,海浪沉重地拍打着礁石。
我凝视着圣马罗。我在那儿丢下了泪流满面的母亲。我遥望着我和吕西儿常去做礼拜的教堂的钟楼和圆屋顶、房屋、城墙、堡垒、塔楼和海滩;我同热斯里尔和其他朋友儿时一道在那儿度过了我的童年。在我四分五裂的祖国失去一位无法取代的伟人指1791年去世的米拉波(1749—1791),他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著名政治家。时,我撒手而去了。我对祖国和我自己的命运同样感到迷茫:谁将沉没?法兰西还是我自己?有朝一日,我还能看见法兰西和我的亲人吗?
船驶到海峡出口,夜幕已经降临,周围一片沉寂。城内点燃了万家灯火,灯塔也亮了:我祖屋的那些颤抖的灯光照耀着我在礁石、波涛和黑夜包围中的航程,同时微笑着同我告别。
我只带走了我的青春与幻想。我践踏过这块土地上的尘埃,数过这一片天空的星星,而我现在离开这个世界,到一个土地和天空对我都陌生的世界去。如果我能够到达航行的目的地,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可能在极北的海岸飘泊,那咤叱风云,毁灭过那么多代人的失去和平的年代对我也许会毫无影响;我也许不会目睹这场翻天覆地的变革。我也许不会拿起笔,从事这不幸的写作生涯;我的名字也许会默默无闻,或者只得到一种为嫉妒者所不屑但平静安逸的光荣。谁知道,也许我会重渡大西洋,也许我会像一名全盛时期的征服者,定居在我冒险探索和发现的偏远的国度里!
不!为了改变这儿的苦难,为了变成一个同过去的我迥然不同的人,我应该回到我的祖国。孕育我的大海将成为我第二次生命的摇篮。我首次远航时她载负着我,好像我的乳母把我抱在她的怀中;好像倾听我诉说我最初的痛苦和最初的欢乐的女友把我抱在她的双臂里。
风停了,落潮的海水把我们带到外海,岸上的灯火渐渐模糊,最后全然消失了。由于沉思,淡淡的怅惘和更加蒙NFDA15钠谕,我困倦了。我走下甲板进入我的房间。我躺在吊床上被摇晃着,轻轻拍打船侧的波涛噼啪作响。起风了,桅杆上升起了风帆。次日清晨我登上甲板时,再也看不见法兰西的土地了。
这是我命运的转折:“再出海去Again to sea!”(拜伦)
程依荣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