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客厅的角门前,轻轻把门推开。客厅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能听到轻微的管风琴声,尼摩艇长就在那里,看不到我。我甚至认为,即使客厅灯火通明,尼摩艇长也未必会看到我,他已经全身心地陶醉在音乐之中。
我在地毯上慢慢地移动双脚,以免发出哪怕是最小的碰撞声而暴露我的存在。我足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走到客厅尽头那扇通往图书室的门。
我正要开门,尼摩艇长叹了一口气,把我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弹。我知道,尼摩艇长站了起来。图书室的几缕光线渗到了客厅,我甚至隐约看见了他的身影。尼摩艇长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声不吭地朝我走过来,像一个幽灵一般无声地滑过来。他那沉重的胸脯因抽噎而一起一伏。我听见他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万能的上帝!到时候了,就这样吧!”
难道这个人因良心发现而发自内心的忏悔?
我一阵慌乱,急忙冲进图书室里。我登上了中央扶梯,沿着上层的纵向通道,来到小艇旁,从舱门钻进了小艇,我的两个同伴已经在那儿等着我。
“出发!我们出发!”我急切地叫道。
“这就出发!”加拿大人回答。
小艇和“鹦鹉螺”号相通的舱口事先已经被关上,尼德·兰用随身携带的扳手把螺丝拧上。小艇的舱门也已经关上了。加拿大人开始松开那些将小艇固定在潜艇上的螺栓。
突然,潜艇舱里传来一阵骚动,是很多人在高声对答。出什么事了?有人发现我们逃走了?我感觉到尼德·兰把一把匕首塞到我手里。
“对!我们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低声说。
加拿大人停下了手中的活。不过,一个词,一个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名词,一个可怕的名词传入我的耳膜,使我明白了“鹦鹉螺”号上发生骚动的原因。潜艇上的人大叫大嚷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漩涡!挪威西海岸的大漩涡!”船员们大喊大叫。
挪威西海岸的大漩涡!在这种十分可怕的情形下,再没有比这名词更可怕的,更能让我们听了胆战心惊的!这样看来,我们正处在挪威沿海最危险的海域中?“鹦鹉螺”号会不会在我们的小艇就要脱离时被卷进挪威西海岸的大漩涡中?
众所周知,在海水涨潮时,潮水拥挤在弗罗群岛位于挪威海以南,不列颠群岛以北。和罗弗敦群岛位于挪威北部,北海中的群岛。岛间海峡流水湍急。之间的海域里,水流急剧加速,势不可挡,形成湍急的漩涡。船只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别想脱身。滔滔巨浪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形成一个被恰如其分地称作“大西洋第一漩涡”的大漩涡,其吸引力竟可以扩散到周围15公里的地方。在这里,漩涡不仅可以吞没船只,还可以吞没鲸鱼,甚至北极地区的白熊。
“鹦鹉螺”号被尼摩艇长无意,或许是有意地开到了这里。我清楚地感觉到,“鹦鹉螺”号正在沿着一个半径越来越小的螺旋形旋转。依然固定在“鹦鹉螺”号上的小艇也随着潜艇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在旋转。我觉得我们旋转了一段时间以后,接着而来的是更长时间的回转。在极度的惊恐和骇惧中,我们的血液停止了循环,神经失去了反应,全身冒着冷汗!我们这条弱不禁风的小艇周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几海里以内回响着海浪的咆哮声!急流撞击在海底尖利的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再坚硬的物体撞在那些礁石上也会粉身碎骨。树干被冲毛了表面,用挪威人的话来说,变成了“毛皮”。
多么可怕的境遇!我们一直胆战心惊地在急流中颠来颠去。“鹦鹉螺”号像人一样在进行着自我防卫,浑身上下的钢筋铁骨不断地发出咔咔的声响。有时候,“鹦鹉螺”号直立起来,我们也就跟着直立起来!
“双手抓紧了!”尼德喊道,“快把螺栓重新拧紧!紧贴在‘鹦鹉螺’号上,我们可能还有救……”
没等尼德把话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螺母松开了,小艇脱离了“鹦鹉螺”号,犹如一块被投石器掷出的石头一样,一头坠入了漩涡中央。
我的脑袋撞在小艇的一根铁杆上,一下子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