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被发现了,我也会自卫的,被他们杀死也没什么。”加拿大人补充说。
“尼德朋友,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决定孤注一掷,加拿大人出去了。随后,我登上平台。大海波涛汹涌,我勉强能够站稳。天空乌云密布,暴风雨即将来临。但是,既然陆地就在那一片浓雾中,我们就必须逃跑。我们连一天,甚至一小时也不能浪费了。
我回到客厅,渴望能遇见尼摩艇长,但又害怕遇见他,想看见他,又不想看见他。见到他,说些什么呢?我能掩饰他在我心里引起的厌恶情绪吗?不能!最好还是不要同他面对面!最好还是把他忘了!可是,忘得了吗?
这是我在“鹦鹉螺”号潜艇上度过的最后一天,也是最漫长的一天!尼德·兰和康塞尔因担心走漏风声而避免同我说话,我独自待在房间里。
下午6点,我吃了晚餐。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尽管我不想吃,但还是强迫自己多少吃一点,我不想让自己身体虚弱。
6点30分,尼德·兰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
“行动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晚上10点,月亮还不会升起来。我们趁天黑的时候逃走。您自己到小艇上去,我和康塞尔会在那里等您。”
说完,加拿大人没等我回答,就退了出去。
我想核实一下“鹦鹉螺”号的航向,就去了客厅。我们正在海面以下50米深的水层,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东北偏北方向航行。
我看了看这些堆积在陈列室里的自然界的奇珍异宝和艺术精品,这些举世无双的收藏有朝一日注定要和它们的收藏者一起葬身于海底。我想让这些珍品在我脑海里烙下最后的印象。我就这样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小时,在天花板灯光洒下来的光辉中,我把收藏在玻璃柜里的闪闪发光的珍宝一一仔细看过。然后,我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在房间里,我换上结实的航海服,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并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绑在自己的身上。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无法控制自己的脉搏。如果尼摩艇长在场,肯定会从我局促不安的神色中发现我的秘密。
尼摩艇长此刻在忙些什么?我把耳朵贴着他的房门听了听,有一阵脚步声。尼摩船长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没有上床睡觉。他每走动一步,我都觉得他就要出现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要逃走!我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想象力又使这种情绪有增无减。这种感觉使我越来越难受,以至于我想,还不如闯进尼摩艇长的房间,和他面对面地对视,当面和他摊牌好了。
疯子才会有这个念头。幸好,我克制住了自己。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平息一下内心的烦躁不安。我紧张的神经渐渐平静下来,但大脑还是过于兴奋。我快速地回忆着自打我从“亚伯拉┖薄林肯”号上失踪以来,在“鹦鹉螺”号上经历的所有快乐和痛苦的往事:海底狩猎、托雷斯海峡、巴布亚土著人、搁浅、珊瑚墓地、苏伊士海底隧道、桑托林岛、克里特岛潜水人、维哥湾、亚特兰蒂斯、大浮冰、南极、囚禁冰层、大战章鱼、墨西哥湾流暴风雨、“复仇”号战舰、与全体官兵一起被击沉的那艘战舰的可怕景象!……所有这些往事,就像剧院后台的布景,从我眼前一一掠过。在这奇特的境界里,尼摩艇长不断地变得高大。他的特征变得更加明显,更加超凡脱俗。尼摩艇长不再是我的同类,而是一个海洋人,一个海底精灵!
九点半了,我双手捧着脑袋,生怕脑袋会胀开。我双目紧闭,不愿再胡思乱想了。还要等待半小时!再做半小时的噩梦!我会发疯的!
正在这时,我隐约听到一阵管风琴协奏声,一支不知名的歌曲的悲怆和声,一个与陆地断绝关系的心灵发出的真正哀怨。我几乎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像尼摩艇长一样沉浸在恍惚的音乐之中,恍若置身于尘世之外。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把我给吓了一跳:尼摩艇长已经离开了他的房间。他站在客厅里,而那儿是我逃跑的必经之地,我会在那里最后一次遇见他,他会看见我,也许还会和我讲话!尼摩艇长只需做一个手势,就能置我于死地;只需下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人把我捆在潜艇上!
此时,10点的钟声就要敲响。我得离开我的房间去和我的同伴会合。
不能再犹豫了,哪怕是尼摩艇长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可是,我仍觉得房门在旋转时发出了可怕的响声。也许,这一响声是我想象出来的吧!
我在“鹦鹉螺”号昏暗的纵向通道里摸索着前进,每走一步都停一下,好让剧烈的心跳稍微平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