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多久,我们攀到了大约250英尺高的地方,因遇到一处不可逾越的障碍物而只好停步不前。拱顶的拱形曲线变得陡峭、垂直起来,要继续向上攀就得盘旋而上。在这个平面上,植物界开始同矿物界争夺地盘,一些小灌木,甚至一些乔木,也从峭壁的坑洼处破土而出。我辨认出几棵流淌着腐蚀性浆汁的大戟树。还有一些不太名副其实的向阳草(因为太阳光根本照不到这里)在这里凄楚地耷拉着一串串余香未尽、快要凋谢的花朵。一些羞怯的菊花星星点点地点缀在萎靡不振的长叶芦荟脚下。在下垂的熔岩中间,我发现了几朵小小的紫罗兰,散发出淡淡的芬芳,我承认,我确实舒适地感受到了紫罗兰的芳香。芳香,是花的灵魂;而海洋之中的花朵,水生植物的花朵,色彩艳丽,却没有灵魂!
我们来到一丛茁壮的龙血树脚下,粗壮的树根顽强地从岩石丛中拔地而起。这时,尼德·兰大声叫喊:
“啊!先生,有个蜂巢!”
“蜂巢?”我应道,做了一个完全不相信的手势。
“是的!一个蜂巢,”加拿大人又说了一遍,“周围好些蜜蜂在嗡嗡飞着呢。”
我走上前去,看个究竟。果然,在龙血树树干上的一个洞口里,有成千上万只灵巧的蜜蜂。这种灵巧的昆虫在加那利群岛十分常见,它们酿制的蜂蜜在那里备受青睐。
很自然,加拿大人想要带一些蜂蜜回去,我没有理由反对。加拿大人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堆混合着硫磺的干树叶,开始用烟熏蜜蜂。蜜蜂的嗡嗡声渐渐停止。加拿大人捅破了蜂窝,里面足足有好几公斤香喷喷的蜂蜜。尼德·兰把蜂蜜兜进了他的背囊里。他对我们说:
“等我把这些蜂蜜和面包果树粉和在一起,就能为你们制作一道美味的糕点。”
“太棒了!”康塞尔说,“那就是香料蜜饯面包。”
“先把你的蜜饯面包搁在一边吧!”我说,“现在继续进行这场饶有趣味的旅行。”
在沿途小道的一些拐弯处,泻湖的整个面貌展现在我们眼前。“鹦鹉螺”号的探照灯照亮了整个湖面,湖面上异常平静,既没一点波浪,也没一丝涟漪。“鹦鹉螺”号纹丝不动。在潜艇的平台上,泻湖的堤岸上,到处是船员忙碌的身影。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他们黑色的身影被勾勒得十分清晰。
我们绕过了支撑拱顶的前列岩石的最高岩脊。这时,我发现,蜜蜂不是在这座火山体内唯一的动物代表。还有一些猛禽从筑在岩石尖上的巢穴里飞出来,在黑暗中四处盘旋飞翔。那是腹部白色的鹰和叫声尖利刺耳的红隼。在斜坡上,一些美丽肥硕的大鸨迈开长腿飞速逃跑。大家想象得出,加拿大人看到这么多美味的野味后,又开始嘴馋了,为没有准备枪支而后悔不已。加拿大人试图用石块代替枪弹,在经历了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终于打伤了一只美丽的大鸨。说他不惜冒20次生命危险去捕捉那只大鸨,一点也不言过其实。不过,加拿大人干得很出色,终究把大鸨装进了自己的背袋,和蜂蜜放在一起。
岩脊变得无法攀行,我们不得不下坡回到岸边。在我们的头顶上,巨大的火山口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井口一样张开着。从这里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我看到一片片被西风吹乱了的云朵从洞口一掠而过,零碎的云雾在火山顶上缭绕。显然,这些云层并没有多高,山顶高出海平面也至多是800英尺。
加拿大人打完鸟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回到了泻湖岸边。这里的植物以海马齿草为主,厚厚地长满了湖畔。这种伞形科植物又名钻石草、穿石草或海茴香,用醋泡了很好吃。康塞尔采了好几把。至于动物,有成千上万的各种甲壳动物,如螯虾、黄道蟹、瘦蟹、糖虾、盲蛛和甲拉蟹,以及数不胜数的贝壳类动物,有瓷贝、岩贝和帽贝。
这个地方还有一处奇妙的洞穴,我和同伴舒适地躺在洞里的细沙上。早已被地热磨光的洞壁像珐琅质一样熠熠生辉,上面布满了云母石尘埃。尼德·兰拍打着洞壁,试图探测其厚度。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的话题又转到尼德·兰那日思夜想的逃跑计划上。我告诉尼德·兰,尼摩艇长南行只是为了补充潜艇上的钠燃料,这样是在不操之过急的情况下,点燃尼德·兰心中的希望。我希望尼摩艇长能够重返欧洲或美洲海岸。这样一来,加拿大人就更有把握实施至今未遂的逃跑计划。
我们在这个美丽的洞穴里躺了一个小时。起初谈话还十分活跃,后来慢慢没有了生气。我们都昏昏欲睡。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要抵制睡眠,就任由自己进入沉沉的睡梦中。我做起梦来,人是不能选择自己做梦的内容,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植物性的普通软体动物,这个洞穴仿佛变成了我的两瓣甲壳……
突然,我被康塞尔的叫声惊醒。
“当心!当心!”这老实的小伙子大声叫喊着。
“发生什么事了?”我半坐起身来问。
“水漫上来了!”
我站了起来。海水像激流一样涌向我们的藏身之处;既然我们不是软体动物,那就得赶快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耽搁。
几分钟之后,我们安全地逃到了洞穴的顶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康塞尔问,“是新的现象吗?”
“不,我的朋友。”我回答,“这是海潮。只不过是海潮差点把我们吞没了,就像吞没沃尔特·司各特英国小说家,历史小说的首创者,浪漫主义运动的先驱。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外面的大西洋涨潮了,根据自然的平衡规律,湖水也随之上涨。我们半身都湿透了,快回‘鹦鹉螺’号去换衣服吧!”
三刻钟后,我们结束了环湖旅行,回到了“鹦鹉螺”号潜艇上。此时,船员也完成了装钠的工作。“鹦鹉螺”号潜艇随时准备起航。
然而,尼摩艇长却没有下达起航的命令。难道他要等到天黑,再秘密地从他的海底通道出去?这有可能。
不管怎样,第二天,“鹦鹉螺”号驶离了自己的船籍港,远离任何陆地,在大西洋洋面下几米深的水域里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