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宣布了戒严。
戈卢布的队伍也被召上前线,城里只留下司令部和少数后方警卫。
阴沉恐怖的黑夜。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人们只能摸索着走动,市民都清楚,在这种时候,无事不要点灯:灯光会招来不速之客。最好就呆在暗处,这样更安稳些。
朱赫来已经在保尔家借宿了八个昼夜,那帮豺狼正在逮捕朱赫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朱赫来在车站开展的罢工等抵抗活动。朱赫来已经遭到两次埋伏,如今又像困在笼中的猛兽,无法进行活动,他对这帮大屠杀的匪徒们怀着满腔愤恨。在这迫不得已的空闲中,他将自己的感情向保尔尽情宣泄,而保尔则听得如痴如醉。谢廖扎和克里姆卡也经常到这里来,他们第一次从朱赫来那儿听到许多激动人心的新鲜事。
“小兄弟,小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生性倔强,浑身是劲儿,就是不知道往哪儿使。我家里很穷,看着那些从来不用辛苦做事的老爷们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绸缎,敌人一来了,却只会逃跑,我心里就恨得直咬牙。但是,单枪匹马地干,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小兄弟,我愿意带你走一条真正的路。我相信你会有出息的。我最看不惯那些苟且偷生的人。现在全世界都着了火了,奴隶起来造反,他们要彻底推翻旧生活。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有一群勇敢的兄弟,他们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而是意志坚定的战士;他们面对战斗不会像蟋蟀躲避阳光那样躲到地缝中去,而是大胆拼搏。”
朱赫来紧握的拳头在桌上使劲捶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衣袋,双眉紧皱,在房间来回踱步。
无所事事的生活使朱赫来备受煎熬。他有些后悔留在这个小城,觉得再呆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城里还有一个九人组成的党小组,继续坚持工作。
“我应该穿过前线,去寻找红军部队。”朱赫来思忖道:“没有我,这里的工作照常可以进行,我再也不能这样无所事事地呆着了。”
有一次,保尔问他:“朱赫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朱赫来立起身来,把双手插进口袋,没有立即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反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想你是共产党。”保尔轻轻答道。
朱赫来哈哈大笑起来,逗趣地拍打自己穿着条纹水手衫的宽大胸膛。
“小兄弟,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得记住,如果你不想他们杀掉我,你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这件事,知道吗?”
“知道。”保尔斩钉截铁地回答。
朱赫来每天傍晚出去,深夜才归,因为在离开这儿之前,他必须与留守的同志商量今后的工作。
这天夜里,朱赫来没有回来。早上醒来,保尔看见床铺是空的。
保尔立即产生了某种模糊的预感。他赶紧穿好衣服,走了出去。锁好门后,他把钥匙放在约定的地方,就去找克里姆卡,希望能从他那打听到朱赫来的消息。克里姆卡的母亲又矮又胖,一张大麻脸,正在洗衣服。保尔问她知不知道朱赫来在哪儿,她没好气地说:
“怎么,我的任务就是专门帮你看着朱赫来的吗?就是因为他,祖佐利哈的家才给翻得底朝天啦。你还要他干什么?你们这伙人在干什么呀?什么朋友……克里姆卡,你……”她一边说一边使劲儿搓洗衣服。
克里姆卡的母亲是个嘴尖牙利、吵吵闹闹的人。
保尔从克里姆卡家里出来,又去找谢廖扎,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谢廖扎。谢廖扎的姐姐瓦利娅在一旁听后插嘴说:
“你担心什么呢?他也许住在朋友家里了。”但可以听出来,她的语气并不自信。
保尔在谢廖扎家坐立不安,虽然他们竭力留他吃饭,但他还是走了。
快到家门的时候,保尔仍然满心希望能在屋里见到朱赫来。
可是门还是锁着。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心情沉重,不想走进那个空荡荡的家。
他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接着,在一种模糊地冲动驱使下,他跑到那个秘密角落取出包在布中的曼利赫手枪。口袋里的枪沉沉的,保尔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回家的路上,经过冬妮亚家熟悉的庄园时,他放慢了脚步,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期望向四周看去,但是花园里和屋子里都空无一人。走过庄园,他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看花园里的小径。去年的枯叶覆盖着小径,荒芜的花园满目凄凉。
在连日的混战和大屠杀期间,保尔和工友们一起忙着把逃命的犹太人安置在电厂躲避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冬妮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