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春天的喧闹,大斋的钟声响个不停,撞击着人们的心。
在我的命名日,作坊里的人送给我一幅小巧精致的阿列克谢圣徒画像,日哈列夫对我说:
“你,一个十三岁的孤儿。虽然我年长你三倍,但也要夸你,因为你敢于直面人生。你做得对,应该永远这样!”
卡别久欣拍拍我的肩,夸我道:
“你的优点就是待任何人都好,就算你有什么过错,别说打,就是骂你也不好意思。”
大家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对我的窘态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我高兴地快要哭了。
然而,这一天,我却和掌柜闹得很不愉快,甚至打了起来。和往常一样,我早早来到铺子里。午饭后,掌柜让我回到作坊把板棚上的雪铲掉,填在地窖里。没想到作坊里的人为我举行了庆贺仪式,我玩得高兴,忘了推开地窖的门,等我想起来,地窖的门已经被雪封住了。雪冻结成了硬块,我使劲用木铲去铲,结果把木铲弄断了。正巧,掌柜来了,他走过来,讥讽我:
“好哇,要你干活,见鬼吧!我要打碎你这笨脑袋……”
说着,他抄起木铲的柄来打我。我躲闪开,气愤地说:
“我又不是你们的清洁工!”
他生气地朝我扔木棍,我就用雪回敬他的脸。他气冲冲地走了。我也回到作坊。作坊里的人都骂掌柜。卡别久欣说:
“这一回你非走不可了!”
我一点儿也不怕。我和掌柜早就闹僵了。他总是想方设法陷害我。他往铺子的地板上扔钱币。我明白,如果我扫地时不小心把钱币扫进了地板缝里,他就会说是我偷了。他还怂恿隔壁铺子里新来的伙计让他教我偷铺子里的《诗篇》那本书。可是,我都没有上他的当,所以他早就视我为眼中钉。我呆在铺子里,也简直是度日如年,难受极了。宗教方面的书籍都看完了,鉴定家们的老生常谈也不能吸引我了。只有彼得·瓦西里伊奇的谈话还能提起我的兴趣。可是,当我对他敞开心扉时,他表面上深有同感地听着,背地里又把我的想法告诉掌柜。掌柜知道后,对我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破口大骂。
我越来越不能忍耐这样的生活。我把我在铺子里所见到的那些滑稽、可笑和丑恶的现象表演给作坊里的人们看。他们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表演完之后,我如释重负,心里轻松多了。可是,很快我又被周围丑恶的生活搅得心烦意乱,难以忍受。日哈列夫和西塔诺夫都关切地问我是怎么了,我无言以对。
我本来就情绪低落,春天的到来更撩得人心乱。于是我决定回轮船上去工作,等船到阿斯特拉罕,我就去波斯。
复活节的那一周,我准备逃走。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我到奥卡河边散步,遇见了从前的主人——外祖母的外甥。他听说我打算去波斯,郑重地说:
“得了吧,见波斯的鬼!老弟,我理解你,在你这个年纪,我也想闯荡世界……”
我喜欢他的率直。
然后,他邀请我跟着他一起干。他在市场上承包了四万卢布的工程,想让我去做监工,负责收管材料,每月给我五卢布,外加每天五戈比的饭钱,而且可以不用和他家里的女人们打交道。
回到作坊,我说要走,大家都露出惋惜之情。日哈列夫想用二十戈比买下那本莱蒙托夫的诗集,我舍不得,没有收下他的钱,但他最终还是没把书还给我。
我上楼去和老板娘告别。她醉醺醺地说:
“再见,上帝保佑你,你不是一个好孩子,太任性!但我没看出,你有什么不好,但大家都说你不讨人喜欢!”
说着,她突然眼泪汪汪地哭了:
“要是我那死去的丈夫还活着,他会打你骂你,但决不会让你走的。现在不同了,稍有不对就叫人滚。唉,孩子,你上哪儿去呢?怎么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