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学校便开学了。

我是这所学校唯一的老师，有二十名学生。她们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莫尔顿的农民的孩子，在此之前，她们几乎都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大部分孩子既不写也不会算。不过，我发现在这些外表粗野的孩子们身上，那些智慧的潜质与贵族子弟相比毫不逊色。

我相信，通过我的努力，这些孩子一定会取得让人惊喜的进步，而我，也会从中获得生活的乐趣。

学校坐落在莫尔顿山谷，距离村子大约半英里。整座山谷，除了掩映在树林里的教堂，就是奥利弗先生的庄园，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建筑。学校十分简陋，我的住宅就是和教室紧挨着的一个小屋子，只有一间卧室和小小的厨房，家具也十分简单，但这一切让我感到心满意足。

这一天放学后，我走到门口，眺望落山的夕阳。在黄昏的余晖里，宁静山谷的上空，鸟儿一边自由地飞翔，一边愉快地歌唱。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罗切斯特先生。假如我没有选择不辞而别，此刻，他和我也许正在法国的某处海岸散步，在奢华的别墅里生活，我将深深陷入到一个覆盖着鲜花的陷阱里，难以自拔。啊，幸好上苍指引我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与其陷身在貌似幸福的陷阱里，我宁愿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乡村女教师。

亲爱的读者，我为自己的选择确实没有感到丝毫后悔，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不痛苦。一想到罗切斯特先生，我的心就被痛楚撕裂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圣·约翰先生站在我身后，双手抱臂，皱着眉，看着我。在他身边，是那条形影不离的叫卡罗的狗。显然，是我脸上的泪痕让圣·约翰先生产生了误解，他问我是不是学生的拙劣与顽皮让我伤心，抑或，学校的条件太简陋，我无法适应。

我如实相告，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满意。我还感谢他的慷慨帮助，使我有了一个安身之所，有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这样很好，不管你面临着多大的困难与阻碍，一定要相信，上苍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改变命运的力量，”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与食物的贫乏相比，缺乏心灵的养料更可怕，”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所以，我们要为迷茫的心灵寻找养料。”

然后，圣·约翰先生告诉我，他曾经是多么迷茫，单一枯燥的牧师工作使他痛苦不堪，但经过了一番心灵的挣扎之后，他已经把当一个出色的传教士作为一生的奋斗目标。

“我决心当个传教士，我要离开欧洲到东方去。”他用的是强调的语气。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前方的落日。

此时的莫尔顿山谷，呈现出一片出奇的静寂。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把静寂打破了。

我吃了一惊，只见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站立在面前，她穿着白色的服饰，身材匀称丰满，皮肤如同百合一样纯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圣·约翰先生也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姑娘吓了一跳，但他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卡罗走到那姑娘面前，做出种种亲昵动作。。

“里弗斯先生，”姑娘俯下身搂着卡罗，不满地嘟囔着，“你的狗比你热情多了。”接着，她抬起头，看着我：“学校开学了，你就是刚来的老师吧？”

“她是的。”圣·约翰先生替我回答了，他的语气十分冷淡。

原来，这个姑娘就是学校的赞助者，莫尔顿地区最有钱的奥利弗先生的女儿——罗莎蒙德小姐。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圣·约翰先生的冷淡，孩子气的她用十分天真的语调询问我是否喜欢莫尔顿，她还告诉我，她会时时到学校来看我，帮助我一起教育学生。她甚至绘声绘色地讲了前天晚上她在城里跳舞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罗莎蒙德小姐问圣·约翰先生：

“里弗斯先生，我父亲说，你为什么好久不来看望我们呢？你今晚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她抬头注视着圣·约翰先生，目光里流露着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柔情。

在她的注视下，圣·约翰先生的脸色突然变得绯红，同样有柔情之类的东西从他眼中掠过，但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今晚不去了，罗莎蒙德小姐。”他拒绝了邀请。

“我要和你告别了，时候不早了，晚安。”说完，圣·约翰先生头也不回地朝教堂方向走去。

罗莎蒙德小姐的庄园和教堂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她一边走一边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着，直到圣·约翰先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