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么的,她就偎到了斯佳丽怀里,抽抽搭搭起来,连两个小乳房都跟着一起一落。又不知怎么的,她们俩就紧紧相拥,一起躺到了床上,斯佳丽也哭了,她的脸紧贴着玫兰妮的脸,泪水交融。哭固然难受,但是比起哭不出的滋味来,终究要好过些。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死了,死了,阿希礼死了!我爱他倒害了他!斯佳丽伤心的眼泪一阵阵往外涌,玫兰妮却从她的泪水中得到了安慰,两条胳膊把她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他总算给我留下了一个孩子。”她悄声说。
“可我呢,”斯佳丽心里想,现在她满怀痛苦,也无心使小性子吃醋了,“他什么也没给我留下——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只有临别时他脸上的那副表情,算是留给我的惟一纪念。”
阿希礼最初一直是被当作“下落不明——可能已阵亡”处理的,所以伤亡名单上他的名字下也总是标着“下落不明——可能已阵亡”的字样。玫兰妮一连给斯隆上校打了十多份电报,最后终于来了一封信,信中充满了同情,说阿希礼带领一个骑兵班外出执行侦察任务,没有归来。当时有消息说在北军阵地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接触,摩西悲痛欲绝,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过阿希礼的遗体,但没有找到。现在玫兰妮倒是冷静得出奇,她马上给摩西电汇了一笔钱,叫他回来。
后来伤亡名单上阿希礼的名字下换成了“下落不明——可能已被俘”的字样,全家这才在愁苦中看到了一线希望,重又获得了一点生气。玫兰妮总是守在电报局不肯走,火车她更是班班必候,一心盼着能有信来。她身子虚弱,现在怀了孕又处处行动不便,可是她却说什么也不肯听米德大夫的嘱咐在家卧床休息。她始终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晚上,斯佳丽已经上床好半天了,还听见她在隔壁房里踱来踱去。
一天下午,她从街上回来,出现了异样的情况:赶车的彼得大叔惊慌失色,车上还多了个瑞特·巴特勒扶着她。原来她在电报局晕过去了,正巧瑞特路过,看见这乱糟糟的场面,便把她送回家来了,他把她抱上楼,一直送到房里,当时全家惶惶然,忙忙乱乱,都急着去取烫砖、毯子和威士忌了,他拿了几个枕头一垫,扶着她在床上靠着。
“韦尔克斯太太,”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有喜了吧?”
玫兰妮要不是头晕眼花、浑身虚弱、满心苦楚的话,听他这么一问肯定是受不住的。平日里小姐妹之间一提到她有喜她都要不好意思,每次去让米德大夫做检查,更是像硬着头皮去受罪。一个男人,特别是瑞特·巴特勒,竟会问这样的话,真是岂有此理。可是眼睁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只能点点头。点了点头以后,倒也觉得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看得出来他完全是出于好意,出于关切。
“那你自己得多保重。你成天这样东奔西跑,放不下心事,对自己没好处,说不定还会对孩子有害。如果你不嫌我冒昧,韦尔克斯太太,我倒可以利用我在华盛顿的各种关系,去打听一下韦尔克斯先生的下落。如果他被俘了,北方的俘虏名单上肯定会有他的名字。如果他没被俘——那,有个水落石出终归比干着急强吧。不过有一点我们得说好:你一定要自己保重,不然我对天发誓,决不管你这事。”
“啊,你真是太好了!”玫兰妮热泪盈眶了。“这样的好人,人家怎么都把你说得那么不好呢?”说完后她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太不知轻重了,不免有些惶恐,又一想自己有喜的事怎么能跟男人谈呢,心里就越发惊慌,因而轻轻哭了起来。斯佳丽拿了块绒布裹着的烫砖飞步奔上楼来,正好看见瑞特拍了拍玫兰妮的手。
瑞特说到做到。大家始终不知道他走的是什么路子。这事又不太好问,一问就无异是要他承认他跟北方佬的密切关系。过了个把月,消息来了,刚一得到消息,全家人一片欢欣鼓舞,但是过后却又忧心忡忡,心里像刀割一样。
阿希礼果然没死!他是受伤被俘了,从案卷上看,现在正关在伊利诺斯州的罗克艾兰俘虏营。开始大家都兴高采烈,想到的只是他还活着。可等到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后,大家又面面相觑了,只说声:“罗克艾兰!”那口气仿佛是说:“掉进了地狱!”因为,罗克艾兰在南方的名声之坏,决不下于安德森维尔(安德森维尔在佐治亚州西南部,亚特兰大以南约110英里处。南方政府在该处设俘虏营,关押被俘的北军。——译者注)之于北方,南方凡有亲属被囚禁在那儿的人,一提到这名字就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