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用块破手绢擤了擤鼻子,他们手挽着手走上黑黝黝的车道,那匹马在后面慢慢走着。走近屋子时,斯佳丽本想再说什么,却见母亲正站在门廊中朦胧的阴影里。她戴着帽子,披着围巾,还戴着无指手套,黑妈妈站在她身后,紧紧绷着脸,一只手提着个黑皮包,包里是埃伦给奴隶看病常备的绷带和药品。黑妈妈的嘴厚厚的,往下耷拉着。碰到她生气时,那下唇更会比平时拉长一倍。这会儿嘴唇又拉长了,斯佳丽猜想黑妈妈碰到什么不称心的事了,正在火头上呢。
“奥哈拉先生,”埃伦见父女俩从车道上走来就叫道——她这代人讲究规矩,尽管她嫁人已经十七年,生过六个孩子,但仍讲究这一套——“奥哈拉先生,斯莱特里家有人病了。埃米的孩子生了,快死了,一定得受洗礼,我和黑妈妈这就上那儿去,看看能帮着做点什么。”
她询问似地提高了嗓门,仿佛在等待杰拉尔德的意见,尽管这仅仅是个规矩,但杰拉尔德心里还是很看重它的。
“我的天啊!”杰拉尔德咆哮道,“那些穷白佬为什么偏偏在吃晚饭时来叫你,我正想告诉你亚特兰大一带传说的有关打仗的消息呢!去吧,奥哈拉太太。如果外边出了什么事,你不去那儿帮帮忙,晚上也睡不踏实的。”
“她晚上尽忙着护理黑人和那些能照顾自己的穷白佬,哪里睡得踏实啊。”黑妈妈嘟嘟囔囔道,一面走下台阶朝等在车道边的马车走去。
“吃饭时你替我照看一下吧,乖乖。”埃伦说着,手轻轻摸了摸斯佳丽的脸蛋。
斯佳丽强忍住泪水。母亲的这一抚摸使她感到母亲魅力无穷,闻到她撄撄蔹莸某褚路里隐隐散发出的美人樱香囊的香味,她激动不已。对斯佳丽来说,母亲真是个奇人,奇就奇在跟她同住在一幢房子,既让她害怕,又让她陶醉和抚慰。
杰拉尔德扶妻子上了马车,他让马车夫小心赶车。托比替杰拉尔德照管马匹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听到有人吩咐他怎么干他的老本行,闷闷不乐地噘着嘴。马车上路了,黑妈妈坐在托比身边,两人都板着面孔。非洲人就是这样噘起嘴赌气的。
“要是没有我给斯莱特里家的那些穷鬼这么多帮助,他们就得在别处花很多钱,”杰拉尔德怒气冲冲说,“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把他们那可怜的几亩沼泽洼地卖给我,他们也就可以离开这个县了。”说完,他想到可以再来次恶作剧就又快活起来。“来吧,女儿,我们去告诉波克,我们没把迪尔西买下来,而是把他卖给约翰·韦尔克斯了。”
他把缰绳扔给站在路前的一个黑孩子,走上台阶。他早已忘了斯佳丽的伤心事,一心只想捉弄一下他自己的贴身男仆。斯佳丽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上台阶,脚步沉重。她想,她和阿希礼结为夫妻总不见得比她父母之间的关系更别扭吧。她平时也常在想,父亲这种吵吵闹闹、生性迟钝的人,怎么会娶上母亲这样的女人,因为这两个人无论出身、教养和性格都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