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逮住他了——请听我说,我总听到说,现在监狱人满为患,嗯,您就让他在监狱里呆着吧。”
检察官摇了摇头。
“至少把他关到我女儿结婚以后再说。”男爵夫人紧接着说道。
“不可能,夫人,法院有法院的程序。”
“对我也不例外吗?”男爵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对所有的人都一样,”维尔福回答道,“对我本人,对别的人都一样。”
“啊!”男爵夫人只是轻轻喊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不过这一声感叹已经把她心里的意思暴露无遗了。
维尔福两眼望着男爵夫人,那目光似乎要把人家心里想的一眼望穿。“是呀,我知道您的意思,”他接着说道,“您是指目前在社交界那些不胫而走的可怕的谣言,说什么三个月来我家连连死人,瓦琅蒂娜只是靠了奇迹才幸免一死,又说这些事不免蹊跷。”
“我根本没有往这上面想。”唐格拉夫人急忙说道。
“不对,您是想了,夫人。这也合情合理,因为您不这样想是不可能的,而且您会低声对自己说,‘你是专门治罪的人,你倒说说,你自己身边的这些罪怎么不处治?’”
男爵夫人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
“您是这样想的,是不是,夫人?”
“对,我承认。”
“我就来回答您的问题吧。”说着,维尔福把自己的椅子朝唐格拉夫人的椅子移了移,然后两手靠在他的写字台上,用一种比平常更沉闷的声音接着说道:“有些罪是没有处治,因为不知道谁是罪犯,怕错把无辜的人当成罪人惩处。但是,罪犯一经查明,”说到这儿,维尔福把手伸向写字台前面的那个带耶稣像的十字架,一边接着说,“罪犯一经查明,我凭有灵有圣的上帝发誓,夫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得死去!现在,我已经发了誓,而且决不食言,夫人,难道您还想在我面前为这败类求情吗?”
“呃!先生,”唐格拉夫人说道,“您能肯定,他确实像人家说的那样恶贯满盈吗?”
“您不妨听听,这是他的卷宗。贝内代多,先是在16岁时因伪造假币被判处5年苦役,您看,这年轻人还是很有出息的呢,然后越狱成了逃犯,再往后是行凶成了杀人犯。”
“这可怜的人是怎么回事呢?”
“哼,谁知道呢?是个流浪儿,科西嘉人。”
“他就没有什么亲人来认他吗?”
“没有人,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可是那个卢卡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跟他一样,也是个诈骗犯,说不定还是他的同谋犯呢。”
男爵夫人双手握在一起,用她最甜蜜、最温柔的声音喊了一声:“维尔福!”
“看在上帝的分上,夫人,”检察官回答道,口气十分坚定,简直让人听了心寒,“看在上帝的分上,请您千万不要为了一个有罪的人向我求情。我本人是什么呢?是法律。难道法律长了眼睛来看您的愁容?难道法律长了耳朵来听您那柔美的声音?难道法律也有记忆力,顾念您这一片高情雅意而徇情枉法了吗?不,夫人,法律只知道下命令,法律下命令的时候,就是无情打击。您会说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部只见条文的法典,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本死的书。请您朝我看看,夫人,看看我周围的一切,人家把我视作兄弟了吗?人家爱我了吗?人家照顾我了吗?宽容我了吗?又有谁为维尔福先生求过情?人家由于这个人求情而恩准宽容维尔福先生了吗?不,不,不,有的只是打击,永远是打击!您会坚持,因为您是女人,也就是说因为您是美人鱼。您跟我说话,总是用您那迷人的,脉脉传情的眼睛看着我,望着您这双眼我不由得想起自己确有脸红的地方。噢!可以这么说,是的,脸红的原因您是知道的,不过或许吧,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而言之,自从我自己出现疏失以后,而且我的疏失可能比别人更为严重,喔!从此以后,我把别人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剥落,找那糜烂的毒疮,而且我果真找到了,我甚至应该说,找到毒疮的时候我是多么地幸福,又是多么地高兴,因为这正是人类弱点或者堕落的标记。我每查出一个有罪的人,每罚处一个有罪的人,我都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一个新的证据,证明我不是一个丑恶的例外。不幸呀!不幸呀!不幸呀!这世界本来就是男盗女娼,夫人,让我们一起来证明这一点,一起打击坏人吧!”说到最后的时候,维尔福已是慷慨激昂,话音铿锵激越,言辞犀利有力。
“但是,”唐格拉夫人想最后再争取一下,于是接着说道,“您不是说,这年轻人是个流浪儿,是个没有人认领的孤儿吗?”
“活该,这是他该着的,或者这么说吧,这样倒是更好,这也是天意,谁也不会为他而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