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虽然从贵族眼光看,我在婚姻上的地位并不显赫,然而在许多方面我与您所生活的社会相配。法国分为两大群体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王朝最高贵的家族已经融合于帝国的家族之中,长矛的贵族已与大炮的贵族联姻。呃,我本人属于第二类贵族。我在军中前途远大,我的财产虽然有限,但不依附于任何人。另外,我父亲虽然早已故世,但在我们故乡他依然得到敬重,一致称赞他是迄今最正派的商人之一。我说的是我们故乡,瓦琅蒂娜,因为您也可以说是马赛人。”
“不要对我提马赛,马克西米利安,一提马赛我就想起我亲爱的母亲。她是人人都怀念的天使,在这人世上,她对她的生女只照顾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已长留天上,但她还在守护生女,至少我是这样希望的。噢,要是我可怜的母亲还活着,马克西米利安,我什么都不用害怕了,我会对她说我爱您,她就保护我们。”
“啊,瓦琅蒂娜,”马克西米利安说道,“要是她活着,我肯定不会认识您了,因为,您刚才自己说的,要是她活着,您就会很幸福,而幸福的瓦琅蒂娜高高在上,看我也是带着蔑视的眼光。”
“啊,马克西米利安,”瓦琅蒂娜喊道,“现在是您不公正……可是,请告诉我……”
“您要我告诉您什么?”马克西米利安见瓦琅蒂娜犹豫起来,于是问道。
“告诉我,”姑娘接着说道,“从前在马赛的时候,您父亲和我父亲是不是有过什么误会?”
“据我所知没有,”马克西米利安回答道,“只是您父亲坚决拥护波旁王室,而我父亲则尽忠于皇帝。我想,他们的分歧就是这些。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来告诉您,”姑娘说道,“因为这都是您应该知道的事。是这样的,那一天报上登了您被授予荣誉勋位的消息,我们都在我祖父努瓦基耶先生的房间里,唐格拉先生也在。您知道吗,这位银行家的两匹马前天差一点把我继母和弟弟摔死?我父亲和唐格拉先生在谈唐格拉小姐的婚事,我高声给祖父读报。当我读到关于您的那一段时——其实我自己早已读过,因为前一天上午您就把这好消息告诉我了,当我读到的时候,我是说读到关于您的这一段,我感到非常幸福……可是我也在哆嗦,因为我不得不要高声念您的名字,要是我不怕别人看到我突然停下而瞎猜测的话,我肯定会跳过去的,于是我鼓起我的全部勇气,继续往下读。”
“您真好,瓦琅蒂娜。”
“呃,刚大声念到您的名字,我父亲立即转过脸来。当时我就肯定——您看,我有多傻,大家一听到您的名字,就会像听到霹雳一样大吃一惊,我又觉得似乎看到我父亲打了一个寒颤,甚至——我可以肯定,这不过是个错觉,甚至唐格拉先生也一样。
“‘摩莱尔,’我父亲说,‘停一下!’他皱紧眉头接着说,‘是不是马赛那边摩莱尔家的人?这些疯狂的拿破仑党徒,1815年的时候可给我们惹了许多麻烦。’
“‘是的,’唐格拉先生说,‘我甚至觉得此人就是以前那个船主的儿子。’”
“太对了!”马克西米利安说道,“您父亲又说了些什么?快告诉我,瓦琅蒂娜。”
“啊,说得太难听了,我不敢学给您听。”
“您就说吧。”马克西米利安微笑着说。
“我父亲一直皱紧双眉,他接着说:‘这些人都是狂热分子,皇帝倒是懂得对他们人尽其才,他把这些人叫作炮灰,这些家伙也只配这种称号。我高兴地看到新政府也在实施这样一个有益的原则。如果政府抓住阿尔及利亚不放仅仅是为了执行这项原则,虽然代价是贵了一点,但我认为政府的做法值得称道。’”
“的确,玩弄这样的手腕不免粗暴,”马克西米利安说道,“但是,亲爱的朋友,您也大可不必因为维尔福先生的话而脸红。在这一点上,我尊敬的父亲毫不比您父亲逊色,他反反复复地说:‘皇帝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他为什么不把法官和律师编一个联队,派他们上火线?’您看,亲爱的朋友,要论言辞之生动,思想之仁慈,各派都不相上下。但是,检察官说完之后,唐格拉先生又是怎么说的呢?”
“啊,他笑了起来,这是他所特有的奸笑,我觉得是狞笑,接着他们都起身走了,这时我才发现我祖父非常激动。我应给您说明白,马克西米利安,只有我一个能看出这可怜的瘫痪病人心里是不是烦躁。而且当时我也估计到,当着他面说的这番话——因为现在谁也不去理会这个可怜的老人,一定使他痛苦,因为这是在说他的皇帝的坏话,而他好像是皇帝的狂热追随者。”
“他也确实是帝国的有名大人物之一。”马克西米利安说,“他曾经是元老院议员。您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瓦琅蒂娜,复辟时期拿破仑分子进行的一切阴谋活动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