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法利亚又说道,“我在这里坐牢也快12年了,各种有名的越狱案都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发现成功的很少。幸运的,也就是成功的越狱,都是经过周密考虑,长期耐心准备了的,例如博尔福公爵逃出万森堡,迪比夸长老逃出莱韦克堡以及拉蒂德逃出巴士底狱。但也有侥幸逃跑的,这是上乘,所以你应该相信我,我们还是静等机会为好,只要有机会,我们就行动。”
“您是可以耐心等待,”唐泰斯叹息着说,“这项旷日持久的工作占用了您所有的时间,现在这工作不用做了,您虽然没有了排遣,可是您有希望和憧憬使您得到慰藉。”
“但是,”长老说,“我要做的事岂止这些!”
“您做什么事呢?”
“我或者写作,或者研究。”
“难道他们给您纸,笔和墨水了吗?”
“没有,”长老说,“都是我自己做的。”
“您自己能做纸,做笔和做墨水?”唐泰斯不由得惊喊了起来。
“是的。”
唐泰斯钦佩地望着老者,但是长老的话他还觉得难以置信,法利亚一眼看出了唐泰斯的心思。
“什么时候你可以上我那儿去,”他说道,“我给你看我的一大本著作,这是我一生思考、研究和反省的结晶。我这一生,一直在罗马的宫殿下,在威尼斯的圣马克宫圆柱下,在佛罗伦萨的阿尔诺河边构思我的著作,我自己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居然是伊夫堡这监狱的看守让我在牢墙内消消停停地把我的书写出来。书的题目是《论建立意大利统一王国之可能性》,印出来是四开本的大书。”
“您写了吗?”
“写在两件衬衣上了。我发明了一种药,把布片加工得像羊皮纸一样光滑平整。”
“您也懂化学?”
“粗通吧。我认识拉瓦齐耶(法国化学家(1743—1794)。),而且还是卡巴尼法国哲学家、医生(1757—1808)。的至交。”
“可是写这样一部书,您先得研究历史,您有书吗?”
“在我的罗马书房里,我有近5000本书。这些书我都通读了不止一遍,最后发现,熟读精选的150本就够了,可以概要而全面掌握人类全部知识,至少一个人必须掌握的有用知识都具备了。我用了三年时间把这150本书读了又读,所以我被捕的时候,基本上都能背出来。入狱后我只要稍微想一想,书的内容我完全记得。所以说,修昔底德(古希腊历史学家(前460—前395)。),色诺芬(古希腊作家、哲学家和政治家(前430—前355)。),普卢塔克(古希腊作家(50—125)。),蒂特—利弗(拉丁作家(前59—公元17)。),塔西特(拉丁历史作家(59—120)。),斯特拉达(不详。),儒南代斯(不详。),但丁(意大利诗人(1265—1321)。),蒙田(法国哲学家(1533—1592)。),莎士比亚(英国作家(1564—1616)。),斯宾诺莎(荷兰哲学家(1632—1677)。),马基雅维里和博絮埃(法国传教士,作家(1627—1704))。这些作家的书我都可以背给你听,这还不过是给你举例说说最有名的作家而已。”
“那您懂好几门语言了?”
“我能讲五门近代语言,就是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英语和西班牙语,凭我的古希腊语,我也懂现代希腊语,不过讲得不好,现在正在研究。”
“您研究?”唐泰斯问。
“是的,我把知道的词列成词汇表,然后排列组合,写成句子再修改,直至充分表达我的思想。我知道将近1000个单词,马马虎虎够用,不过我想词典上收集的单词有10万之多。当然我不可能讲得很流利,但可以充分表达,那也就够了。”
爱德蒙越来越感到惊奇,不禁开始觉得老者是位奇人,几乎有着超越自然的能力。他很想找出老者的什么不足之处,于是说:“要是人家不给您笔,您又拿什么来写您的长篇论著呢?”
“我已经做成了几枝非常出色的笔,要是流传出去,大家一定会喜欢,普通的笔反倒不用了。不吃肉的时候,监狱有时给我们吃大鳕鱼,鱼头软骨正好用来做我的笔。所以每逢星期三,星期五和星期六我都是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又要给我送笔来了。另外,我得告诉你,我写这部历史著作的时候,心里感到特别的惬意。这时候我沉浸在过去之中,忘却了现在,我不听命于任何人,在历史中自由漫步,我都想不起自己是个囚徒。”
“可是墨水呢?”唐泰斯说,“您用什么做墨水?”
“我那黑牢里以前有个壁炉,”法利亚说道,“看样子在我来之前,壁炉堵上不用已经有些时候,但是更早一定用过好多年头,炉膛积满了烟炱。每逢星期天他们给我酒喝,我把烟炱用酒来溶解,我就有了上好的墨水。一些重要的按语需要引起注意,我便刺破手指蘸血写。”
“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您的这些东西吗?”唐泰斯问道。
“你什么时候想看都行。”法利亚回答说。
“唔,现在就去!”青年喊道。
“跟我过去吧。”长老说道。于是他钻进地道,一下不见了,唐泰斯跟着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