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十二

父与子[电子书]

我们的朋友要去的那座城市由一个年轻的省长管辖着,这人是个思想激进的专制官僚,这样的人在俄国到处屡见不鲜。他上任还不到一年,就跟本省的首席贵族——一个退伍的近卫军骑兵上尉、养马场主、热情好客的人闹别扭,而且还和自己的属下争吵。 后来以至于彼得堡的部里也觉得必须派个人下来调查一下。当局选派了马特维·伊里奇·科里亚津,基尔萨诺夫两兄弟从前在彼得堡时,他父亲曾受托照应过这哥俩。马特维还算是“年轻有为之人”,也就是说他刚过四十岁,不过已想做大政治家了,胸前两边各挂一颗星,其实其中的一颗是拙劣的外国货。和那个被调查的省长一样,他也算是进步人士,虽然他已是个大人物了,却和大多数达官显贵有所区别。他自视甚高;虚荣心大得没边,可从表面看去他举止朴实,总是用一种赞许的目光打量人,以宽容的姿态听着人讲话,而且笑起来那么和善可亲,使得初见面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非常好的小伙子”。可是每每在重要场合他也像俗话说的那样吹个天花乱坠。“精力是必不可少的,”他那时常说,“I`énergie est Ia première qualité d`un homme d`état”法语:精力是政治家的首要素质。——原注;可尽管这样, 他还总是被人愚弄,稍有阅历的官员就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马特维·伊里奇满怀敬意地提起吉佐 一八四七—一八四八年二月革命时的法国内阁总理,历史学家。——译注;他力图向所有人表明他不是个墨守成规的落后官僚,而且社会生活中的每一重要现象他都很注┮狻…这类话他说得滚瓜烂熟。甚至他还关注现代文学发展,只不过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就好比一个成年人在街上碰到一群小孩,有时也会加入其中一样。实际上,马特维·伊里奇和亚历山大时代的政客也差不多少,那些人在出席斯韦钦娜(当时她住在彼得堡)的晚会之前,一早先念熟一页孔季利亚克的书;不过同他们的手段不同,马特维·伊里奇更现代。他是个圆滑机敏的朝臣,很狡猾,除此之外,别无所长;他对事务既不在行,又缺乏才智,可他能把自己的事儿办得顺顺溜溜,在这一点上无人能出其右,而这恰恰是最主要的。

马特维·伊里奇接待阿尔卡季时,带着开明的高官显贵所特有的和善,更准确地讲,带了点插科打诨。不过当他得知被邀请的两位表兄没来时,有些吃惊。“你爸爸向来很怪,”他说着,一边抖动着他那华贵的天鹅绒睡衣上的流苏,忽然又转向一个穿文官制服扣得严严整整的年轻下属,关心地大声说:“什么?”由于一直没开口,那个年轻人双唇都粘在一起了,他欠起身,疑惑不解地望着长官。马特维·伊里奇把他的下属戏弄了一下以后,就不再理会他了。我们的高官都喜欢叫下属难堪,其方法多种多样。下面这种方法是他们经常用的,照英国人的说法:“is quite a favorite”英语:最乐意用的。——原注:一位高官忽然会变得就连最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他装作耳聋。比如,他会问:“今天礼拜几?”

下属毕恭毕敬地回禀:“今天是星期五,大……大……大人。”

“啊?什么?你说什么呀?”高官神情专注地又问。

“今天是星期五,大……大……大人。”

“怎么?什么?星期五是什么?什么星期五?”

“星期五,大……大……大人,一周中的一天。”

“哼,怎么,你想来教训我吗?”

马特维·伊里奇毕竟是位大人物,尽管自诩为自由主义者。

“我建议你去拜访拜访省长,朋友,”他对阿尔卡季说,“你知道,我要你去并非因为我持有要奉承当权者的旧观念,只是因为省长是个正派人;并且你大概也愿意结识结识这儿的社交界吧……我想,你不是只熊吧?他后天要办一个盛大舞会。”

“您也参加吗?”阿尔卡季问。

“那是为我办的,”马特维·伊里奇几乎怜悯地说,“会跳舞吗?”

“会,可跳得不怎么好。”

“那多可惜!这儿有漂亮女人,而且一个年轻人不会跳舞是挺惭愧的。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有旧观念;我并不认为一个人的才华必须体现在脚上,不过拜伦主义也有些可笑,il a fait son temps。”法语:他已过时了。——原注

“可我,舅舅,并不是因为拜伦主义才……”

“我会把你介绍给这儿的名媛淑女的,我会把你藏在自己的羽翼下,”马特维·伊里奇打断话头说道,他洋洋自得地笑了起来,“你会觉得温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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