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伯父真是个怪人,”巴扎罗夫说,他身穿睡衣,叼了支短烟斗坐在阿尔卡季的床边。“想不出在乡下还有这么考究的装束!指甲,他的指甲真该送去展览!”
“你不知道,”阿尔卡季回答,“当年他可是社交界的风流人物。什么时候我给你讲讲他的往事。他那时可是个美男子,女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喔,是这样!就是说他还在迷恋过去ⅰV豢上а剑这儿可无人迷。我仔细瞧了瞧:他那漂亮的衣领跟大理石似的,下巴也剃得真干净。阿尔卡季,这是不是很好笑?”
“也许吧;可他是个好人。”
“一个古董!令尊倒不错。白费功夫读诗,不擅管理田产,不过真是好人啊。”
“我父亲是个难得的好人。”
“你注意没有,他有点儿羞怯?”
阿尔卡季摇摇头,就像要表明自己不羞怯似的。
“那些上了年纪的浪漫派真是奇怪!”巴扎罗夫接着道,“他们拼命发展神经系统……哎,平衡都被破坏了。就聊到这儿吧!我房间里还有个英国脸盆哩,门却关不上。还算不错——英国脸盆,这就是进步呢!”
巴扎罗夫走了,阿尔卡季沉浸在快乐之中。在自己家中,躺在熟悉的床上,多甜蜜啊,身上的被子也许就是那位慈爱的老奶妈亲手做的,她亲切、温柔,干起活来从不知疲倦。阿尔卡季又想起叶戈罗夫娜,不由得叹了口气,祈祷她在天国平┌病…他倒没有为自己祷告。
阿尔卡季和巴扎罗夫很快便入了梦乡,而家里的其他人好久都没睡着。儿子的归来令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兴奋不已。他没吹灭蜡烛,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浮想联翩。他哥哥凌晨时分还呆在书房里,坐在壁炉前面的一张高大的扶手椅上,壁炉里的煤微微地燃着。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没换衣服,只把脚上的半腰漆皮靴换成了红色平底的中国拖鞋。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Galignani指《加里聂安尼报》,原名“The Gailignani`s Messager”,意大利人于一八一四年在巴黎创办。——译注,他并没看, 凝神盯着壁炉,里面一股蓝色的火苗在颤栗着,忽明忽暗……他脸上的表情既专注又悒郁,一望而知,这决非单单在回忆往事,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后面的小屋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大箱子上,她肩披浅蓝色棉坎肩,用白头巾裹住一头黑发,这就是费涅奇卡,她一阵像在倾听着什么,一阵又在打盹儿,过一会又望望开着的房门,从这里看得见一张童床,还能听见婴儿熟睡时发出的均匀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