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七

父与子[电子书]

我们这晚什么没玩过啊!我们弹钢琴,唱歌,跳舞,模仿流浪的茨冈人群。尼尔马茨基被打扮成一只熊,被迫喝盐水,马列夫斯基伯爵给我们表演了各种纸牌魔术,最后一个是“惠斯特”,自己把所有主牌从被洗乱的牌中拿出来,这样卢申便有“祝贺他的荣幸”了。迈达诺夫给我们朗诵了他的长诗《凶手》的片断(当时正是浪漫主义的顶峰时期),他准备把这本书印成黑色封面,书名用血红的大字出版;我们把帽子从伊韦尔斯基门请来的小官员的膝上偷走,然后让他跳哥萨克舞来赎回帽子;我们给老沃尼法季戴了顶女人的便帽,而公爵小姐自己则戴了顶男人的帽子……玩的花样都数不过来了。只有别洛夫佐罗夫常皱着眉,生气地呆在角落里……有时他双眼充血,面红耳赤,好像马上就要向我们猛扑过来,把我们撕成木屑,四处乱扔,可公爵小姐望着他,用手指威吓着指着他,他便又隐回自己的角落了。

我们最后都精疲力竭了。公爵夫人说她对这些也很在行,她不怕任何吵闹,不过她也觉得累了,想休息。夜里十二点开了晚饭,一块有点陈的干奶酪,几个碎肉馅的冷馅饼,可我却觉得比任何酥皮大馅饼都美味;只有一瓶有些古怪的葡萄酒:大口黑瓶,酒泛玫瑰红,不过谁也没动它。我疲惫不堪,幸福得一塌糊涂地走出了这所小宅;和我告别时,济娜伊达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又谜一般地微笑了。

闷湿的夜气拂过我热热的脸;好像要下雷雨;乌云涌来,在天空飘荡,明显地变幻着自己如烟的身姿。微风不安地抖动着黑黑的树林,仿佛在远远的天边响起几声闷闷的令人胆战的炸雷。

我从后面台阶进自己的房间。可我的老仆在地板上睡着了,我不得不跨过他:把他给惊醒了。他见到我便禀报,说母亲又对我很生气,又要派人去找我,可让父亲挡住了。(我睡觉前,都要和母亲道晚安并请求她的祈福。)这次可无计可施了!

我对老仆说,我自己脱衣上床——然后吹熄了蜡烛。可我既没脱衣,也没上床。

我久久地坐在椅子上,着迷了一般。我所感受到的一切是那么新鲜而甜蜜……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对什么都视而不见,缓缓地呼吸着,当回忆起什么时,才静静地笑笑,我有时想我恋爱了,意中人便是她,这就是爱。这想法叫我内心激动得发冷。幽暗中济娜伊达的脸在我面前萦绕——飘来飘去便飘不走了;她的双唇依然浮现出谜一般的微笑,眼睛稍稍斜望着我,询问地、如梦地、柔媚地……就像我和她道别时一个模样。我终于站起身来,踮着脚来到自己的床前,没脱外衣,小心翼翼地把头放到枕头上,仿佛生怕大动作会惊扰了我内心洋溢的感受……

我只是躺着,眼睛都没合上。很快我发现我的屋子不断洒进微弱的反光。我微欠起身,望着窗外。窗棂和神秘莫测、模糊发白的窗玻璃清晰分开。“雷雨。”我想,的确下过雷雨,可它是在很远的地方,雷声都听不见;天空只是不断闪烁不晦暗的、长长的、宛如分成一绺绺的电光:它们不像在闪烁,更像垂死小鸟的翅膀一样抖动痉挛。我起身走到窗前, 在那儿一直站到黎明……闪电一直没住,那是民间所谓的“雀夜”最短的夏夜。——译注。我盯着静寂的沙地,瞅着涅斯库奇内公园里黑黢黢的一大片,眺望远处建筑物发黄的门面,它也仿佛在每一次闪烁的微光中颤栗……我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无声的闪电,这些瞬间的闪耀,仿佛呼应着我内心同样沉默、隐秘的情感闪电。黎明降临,出现了点点火红的朝霞。随着旭日冉冉升起,闪电渐渐变白稀少,终于在明媚的霞光中消遁……

我内心的闪电也已逝去。我感到非常疲倦和静寂……可济娜伊达的影子依然在我心里得意洋洋地飘来飘去。只是这个影子本身也显得很娴静:如同一只飞出沼泽水草的天鹅,与周围的龌龊有天壤之别,我快入眠时,最后一次以惜别、信任的心情跪拜在它的面前……

啊,这份温馨的感觉,这种软绵绵的话语,美丽恬淡下一颗悸动的心,初恋那令人陶醉的欢乐——你们在哪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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