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家乡又有多日,身处这个赋予我母亲生命的繁华城市,我眼前魂牵梦萦的是那乡间娘亲忙碌的身影和日渐清癯的容颜.三十多载,沧桑变幻,岁月如刀,芦花已然赛雪,小丫几成老妪,然而,在我心中永远不变的是母亲天使般的柔情,天使般的坚韧,天使般的宽容.
往事如昨,挥之不去……
在儿时的记忆里,陪伴我们姐弟的常常唯有年迈的大外婆, 而那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母亲一直是忙碌的. 白天的劳作自不待言,入夜,那间架着织机的小屋又常常嘎吱嘎吱地响到很晚,往往,几天之后,妈妈又会满眼血丝地为全家通宵达旦缝制新衣,那一根根纱线会神奇地变成爷爷的衬衣,爸爸的长裤,还有弟弟的小外套,而小姑和我的那两份还要配着美丽的丝线, 绣上精致的花样,令我们美美地陶醉上许久.那时的母亲是欢乐而满足的,因为,回想当时的她,真可用“眼角眉梢都是笑”来形容,虽然,她最后总是什么也不舍得留给自己.还记得祖父在世时,和我们一起生活,那时,家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老人优先. 难得的杀鸡宰鹅的那几餐,母亲总是悄悄把我们叫到无人处,细细地叮咛一番,才让我们上桌.多年之后,已为人父母的我们回想起这一切来,还唏嘘不已,却又自觉地按照母亲的方法教育起自己的儿女来.乡邻有言:“蔡家的上海媳妇是老天送来的”.诚然,这只是他们的一句戏言,然而,母亲那种无比圣洁的温柔,关爱,无私,早已成为全家支撑平凡生活的巨大力量!亦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化作我们血液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成为我们后辈毕生享之不尽的宝贵财富.
我怎能不说:妈妈是天使!
我祖籍崇明,那是和宝山一衣带水的一个安静淳朴的海岛. 而母亲却是一位道地的上海妹子.渐渐长大的我们偷偷地发现,,上海客的到来往往会使平日沉静的母亲通体透出一种喜气,她的喜悦在她越发轻快匆忙的脚步里,在她突然变得不同的语气语调里,在她更加温柔可亲的拥抱里.是的,妈妈本是异乡人!
我至今无法想象一个在沪上整整度过了十九春的女孩,是如何能够做到,面对时代大潮的裹卷,沉着地走向异地,开始别样的人生的!我的家乡是贫瘠的,我父亲的家于此尤甚,祖母早逝,祖父多病,再加上全家唯一拿工资的大伯结婚另立门户,父亲的家是令人望而却步的,母亲来了,天使没有抱怨,没有后悔,娇滴滴的上海妹身上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干劲与能量.于是,当细嫩的手指渐趋粗糙之时,当都市的口音渐渐改变之时,天使脱胎而成农妇,田螺姑娘的神话重现人间!母亲学会了纺纱织布,学会了插秧种菜,学会了开早工,学会了晚播种,又学做妻子,学做母亲,学做媳妇,在同甘共苦的岁月里,妈妈真正与这个家,这方土地融为一体..也许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是,人生真实的每一步又总是充满艰辛和血泪的, 漫漫三十载,斗转行移,母亲时时表现出一种特有的大气,从容,我从未看到母亲为苦难而流泪,相反在她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坚定而淡然的笑容,如今想来,正是那种不事张扬的微笑给了我们姐弟丰富的心灵滋养,正是微笑背后的坚韧引领我们的家庭船队冲过险滩,走向坦途.
我怎能不说,妈妈是天使!
异乡为生的岁月当然不会处处充满阳光与欢笑,人心的自私与卑劣常常会使高尚和真诚受伤.而母亲的心宽得无涯,宽得令人心酸.年少的我曾经那么痛恨她的忍让与懦弱.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个晒被的风波.大伯母生性霸道易妒,事事争先,决不容人.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四合院内,母亲早早起床,打蓬晒被,岂料,伯母心怒母亲先她一步,竟自在房中与大伯吵闹不休.伯父走出家门,来至比邻而居的我家门前,母亲见之,心有所动,马上撤蓬收被,方才息事宁人,.事后大伯连连致歉,然母亲并不为忤.一笑置之.多年后谈及此事,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吵什么?你爷爷当时正在生病,我怕他着急……如今,伯父已去世多年,回家省亲,我看到的是母亲对伯母一家的悉心照顾,伯母有事也时时来家与母亲商量.对往事,母亲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仇怨,母亲一种健忘失忆的姿态,晚年向佛的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人一辈子能活几年?不要计较了……妈妈不老.甚至可以说显得非常年轻,我想,那是因为,灵魂的慈悲是世间最好的青春露,心地的纯洁是人生永恒的粉底液., 是让人拥有快乐心情的百年陈酿;是一株使人人格高大的常青树。妈妈时时带给那种睿智的生活艺术的启迪,让我每每轻装上阵,扬帆远航!
我怎能不说:妈妈是天使!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当我面对那一道问题的时候,我的答案是始终不变的,那就是:你最崇拜的人是谁?每一次我都会端端正正的填上母亲二字.因为,在我心中,妈妈是富有爱心,坚韧,宽容的完美女人,是一位巾帼男儿, 更是我们全家永远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