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四川一个偏远小山村里。有条小河绕村而过,里面的鱼多得难以计数。在河滩上洗菜,洗衣服时,成群的鱼就在脚边嬉戏。童年的我们经常在小河里钓鱼﹑网鱼,甚至用小炮竹炸鱼,每次都会很有收获。
小河每隔一个长长的河滩就会形成一个很深的沱,这种沱,又宽又深,就算到了夏天,沱底的水也是冰凉刺骨,再强的阳光也照不透,潜得越深,下面越黑。我邻居的大女儿就在其中一个沱里淹死了。虽然我在同伴中的水性最好,可以一口气潜50多米,能憋2分多钟,但是我从不敢潜到沱底。由于水深,里面的大鱼肯定也很多。我曾见过几个专业的渔人,用了好多副渔网,网到了的鱼,足足有5﹑6斤重。还有的鱼竟把网也冲出了不小的窟窿。
20多年前(大概是83,84年),对枪支﹑炸药管理得不严,经常有民兵扛枪从我屋前走过,到山上练打靶。我们的玩具就包括各种各样的弹壳。过年时,还有人在街上用雷管当炮竹放,那个声音,真是吓人。我家就住公社旁边,一次,屋后的大榕树枝上有一条大蛇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同学的爸爸(当时的武装部长)乐颠颠地跑回公社去拿了一支步枪,站在树下,瞄准(距蛇至少20米),射击,一声巨响,那条蛇的头就被打个稀烂。当时,我就在他旁边,心中充满了崇拜。
一个暑假,酷热难当,我们天天泡在河里,捉鱼,游泳,看大人们网鱼。天黑时,才被拿着竹条的父母押回去,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有一天,我们正游得欢,听说“放生沱”那里,要用手榴弹炸鱼。河里的大小老少全都吆喝着奔去看热闹。
“放生沱”顾名思义,因为有善者放鱼回沱而得名。它在街下十多米处,从街上走,我们都小心翼翼,怕掉到街下的深沱里。说到这,我不免伤感,我的四表哥就在几年前,喝醉酒后,失足从街上滚到沱里而死,沱壁斜斜长出的两棵大榕树也未能拦住他。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等河滩上的我们赶到时,那场面才真叫热闹。满河滩全是黑压压的人群,连沱上的街道两旁也挤得水泄不通。我估计,除了走不动的,全村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沱的正上方则站着几个洋洋得意的公社干部。
刚站稳,就听街上面喊,快闪开,要扔了!下面河滩的人,发一声喊,一窝蜂往下游跑,我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手榴弹的威力,特别是弹片,它可是能飞很远的。我在河滩上往下游足足跑了2里多,才停住脚。我的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远远地看见街上的人都往后退,隔了十几秒后,“轰”的一声闷响,感觉脚下都在颤动。大家又欢呼着拥了上去。沱里的水变浑浊了,几个胆大的大人,在沱的出口处忙活,想浑水摸鱼,但是水面上只翻起来几十条一两寸长的小白条。看来效果不算好,大家议论纷纷,说应该是有大鱼的,可能没炸对地方。于是,公社干部准备扔第二个。由于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觉得没什么可怕,弹片也飞不出来,河滩上的我们都只是象征性的往下游挪了一点。我都可以看清是哪个干部手里拿着手榴弹。
危险也就发生在这时!那干部手中的手榴弹划出一道弧线下落,上千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怎么?没落下来?!原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大意,那手榴弹没扔到沱里,而是扔到半壁斜伸出的大榕树上!惨了!“快跑,掉到树上了,弹片要飞……”我的头一下就大了,和其他的人一样,连滚带爬地往下游冲,旁边的小姑娘吓得直哭。那时候,谁还管得了什么,逃命要紧。刚跑没几步,“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把河滩上的我们全给震趴下了。完了,完了,肯定要吃弹片了,大家半天不敢起来。等我耳朵的嗡嗡声消失了,我摸摸身子,好像没受伤,爬起来一看,全都没事。我们又战战兢兢地折回去看。这时的河上河下,真是人声鼎沸,骂声不绝。听旁人议论,我才知道,那手榴弹掉到树上后,蹦了好几下才落了下去,刚进入水面,就爆炸了,万幸的是,弹片没能飞出来。所有人的脸都变了颜色,街上那个干部的脸应该变得最厉害。
直到如今,我还是心有余悸,但我仍要感谢,感谢手榴弹是圆的,树枝也是圆的,感谢那个干部刚拉引线就扔出去,赢得了关键的几秒钟。感谢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乡村,为我的童年留下独特的烙印。到现在,我还把这事当作炫耀的资本,而每次眉飞色舞的讲述后,从反映的效果看,都很让我满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