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一个漫天风雪的夜半,我独个儿窝在家的黄色猫型沙发上,手中翻着圣经。土豆跟地瓜蹲在我的脚旁,正静静地欣赏火炉的乾松枝跟火焰合奏的现代乐曲之某章某大调。
正看到路加福音中基督降生的那一节时,门铃响了。我抬眼往窗外瞄了,只见风雪停了,正感到纳罕,门铃又再次响起,百般不愿的拖着熊猫毛鞋往大门走去。甫开门,即有一道强光直射进来。我眯着眼睛暴喝着:「请收起你的尊严之光好吗!说了不知多遍了,你还是记不牢!」门外的上帝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边起万丈光华。
我侧身让了让,只见上帝仍旧穿着一袭白得不能再白的长袍。关上了门,我走近一部猫型的机器前,在一排整齐的按钮上按了其中的一个,几个音符过去之後,机器中央的舌头伸了出来,上面是一杯热腾腾的鲜奶。我端了杯走起回起坐间,只见上帝正跟土豆和地瓜玩耍。我把杯子递给上帝,欣喜地接过道:「谢谢你还记得我只爱喝鲜奶!」我耸了耸肩说:「既是丈朋友,就甭客气了!」重新窝进沙发中,冷眼看着上帝坐上我对面小几旁的弧型藤椅,举起手来就着杯子轻啜了一口鲜奶,然後把它放在几上。土豆和地瓜重新蹲回我的脚旁,可见猫并不是虚荣的动物。
上帝跟我对望着,想从我的眼睛看出的的感情,我则想从深远的眼神看出的来意。好一会,上帝缓缓的吁出一口气,启齿道:「楚山,你这数月来可有见过魔鬼吗?」我怔了一怔,心可没想到会问起世仇来。「早些时候它经常到我家来坐,最近已有三个多月没见过它的影子了。干麽忽地关心起它来了?」上帝嗫嚅着:「没有甚麽,只是┅┅我侧闻得它的第九百九十九任妻子刚怀了孕,想问问你,证实一下罢。」我闻言莞尔:「是吗?我倒并不知情。怎麽?难道你害怕它又有什麽古怪策略来陷害人类吗?」上帝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我摇着头笑道:「这回你可瞎疑心了!它现在比以删良善多了,告诉你一个秘密--研究起圣经来比我还要起劲百倍呢!」上帝不置信地瞪着我:「是吗?」我迎着的视线:「当然!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它的确已改过了。况且它以往的儿子们不全部被你的爱儿战胜了吗?你还担心些什麽呢?」上帝稍为宽容了一些:「你说的也是。坦白说,它的改变还真赖你的薰陶。」骤然受到称赞,可真都我浑身不自己,正想谦虚数句,却闻门铃响动。
拉开大门,赫然见到门外的魔鬼。只见它手上抱着个腰果型的大篮子,脸上喜孜孜的洋溢着笑意:「楚山,好久不见了!我可以往屋一坐吗?」我呆了呆,随即回复常态的让它进屋里,再关上大门,心盘算着这回该如何是好。转过身来,只见上帝和魔鬼均站着凝望对方,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屋的空气忽然僵冷了许多。
从屋的上方看下来,上帝、魔鬼和我的站立位置刚好是一个等边三角形。眼看着再站下寸,这个本可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便会溜走。挤出了笑容,我走过去招呼魔鬼坐上帝左旁的榻榻米上,并扯着嗓子问它要什麽饮料。魔鬼支吾着说:「鲜奶吧!」这回上帝跟我可是一同楞住了--素知魔鬼爱喝不添奶不添糖的咖啡。魔鬼窘得红了脸:「内子怀孕期间因为希望宝宝出生後身体健康些,遂要我每天到澳大利亚洲去购买新鲜的牛孔给她喝。由於路程长远,故走到半途时,总藉着牛乳解渴,久而久之便爱上了喝牛乳。」我释然的笑了,上帝也尴尬地微笑着。
把牛乳放在魔鬼身旁的大理石案上,只见它抱着篮子,遂好奇的问它面所装何物,魔鬼顿时绽出灿烂的笑容:「差点给忘了!我带了刚出不久的小女儿来让你瞧瞧。」说着揭开罩在篮上的粉红色纱巾。我探头一看,不禁低呼一声:「好一个趣致的婴儿啊!」只见篮躺着一团白透红的面粉,衬着精致的五官和浓密的黑发,真有如童话的白雪公主般。我抱了小东西走帝的面前,只见脸上现出柔和慈祥的光,张口欲语,却又硬吞了回去,我向鼓励的笑着,终於,大踏步的走向魔鬼:「你的女儿很可爱,恭喜你再升任父亲。」魔鬼喜得搔腮抓耳的,「谢谢,谢谢!其实我一向是较喜欢女儿的,奈何为了要与你的儿子角力,故一直偿不了愿。这半年来得到楚山的开导,我始晓得以往的行径是多麽的荒唐可笑。现在我己改名为再生了,华兄,你可原谅我吗?」上帝望着再生良久,然後大笑道:「我整日教人类要以宽恕之心相待,若然连自身也办不到,那岂非笑掉全人类的大牙?」说着伸出右手与再生重重的握了握。我欣慰的站在一旁,忽见上帝像醒悟了什麽似的往袖探:「哎!我可要赠点东西给她。」摸出来的是一条系有金铃的幼白绸带,亲手把它结在小东西的足踝上,再生感激不已。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上帝望了望窗外已呈鱼肚白的天空说:「我得走了!」再生也点头道:「我也该走了,内子独个儿在家想必定十分难熬。华兄,送你一程如何?」上帝欣悦的笑了。
我倚在窗台旁,目送着上帝和再生并肩而行。只见不远处的雪山峰顶已被第一线曙光燃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