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只蝴蝶，一大一小，大的有三寸，小的也有寸余，从外观上看，应是属于蝴蝶里的同一种类，宽大的翅膀，金黄的底色，黑色的条纹，还有像眼睛似的圈点，是标本，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们是我从山区带来的，我一直把它们珍藏着，看到它们，那里的时光就历历在目了。我不是那种喜欢扯连上许多朋友还要经常将不断地联络当作感情是否真挚的象征的人，那样往往会让自己很累，逢年过节的光问候就要一大堆，到时候还弄不好漏下谁，招来误解，但我是总将接触过的人藏在心里，时时翻开来看的人。
当我看着这两只蝴蝶标本的时候，山区里那种榧树、灌木的清香就隐隐地传来，真的闻到了一般，深深地吸一口气，能够感觉到那就是山里的清新。飘来的风中不仅有树的清香，也有水的潮润，还有山泥和花草的气息，柴火的味道很浓，那是打柴下来的山民从身边经过时候的感觉，憨憨的一笑，看你的眼神在陌生中有着新鲜和亲和。
人呢，一个个人物像放电影般在眼前闪现，那里质朴的同事，平易近人的校长，热心坦直的中层，眼里满是真的孩子，语言和动作是那么地率真。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海阔天空，只有一步一迹，从生活的油盐酱醋到教学的一字一句。每天清晨，天蒙蒙亮，就有人到校了，有的是因为家里人都出去干活了，便早早到学校来读书了，自己洗米、蒸饭、蒸菜，开始打扫卫生，不用多说就这么自觉。老师呢，也是自己蒸饭做菜，这里没有人专门做饭菜的，能有饭蒸已很不错了。听说骆村的一个老教师，每天都是早上天刚亮就到学校了的，一直如此，从不间断，到了学校就干这干那的，让我感到他们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老师，他们的生命的全部意义似乎就为了到学校里干活、教书，除此之外，可能还会管管山地，弄点收成。
最是办公室的人物鲜活了，有活泼爱开玩笑的黄凤老师，坐在我的右边第一位（当时我是背对门口坐的，两边各三人，左排三个男士，右排三个女士），她总爱说点晕的内容，让大家笑得透不过气来，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她自己，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皱纹就像开了花，这样的年龄，乐观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她对面的尉国兴老师也很有味道，书法写得不错，人有点不羁的样子，大概写书法的人都有这种性格吧？反正我接触的书法好的人中大都如此，他们活得都很有个性。他也喜欢开一些玩笑，特别喜欢开斜对面余水英女士的玩笑，差不多的三四十岁的人当然挺好说的，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总是兴冲冲地说过去，又被急忙忙地说回来，败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们总是很开心地掺和一下，让闹子开得大些。余水英对面是黄传金老师了，一个幽默风趣的中老头，很喜欢闲聊，路过时，会看到他跟村民聊得正欢，声音很响、很直的那种。他在办公室里总会不硬不软地说上两句俏皮话，乍一听，不怎么地，再细一琢磨，就忍心不住要笑出声来了，而且他的样子特滑稽，笑眯眯地，眼睛、嘴巴、鼻子，似乎都在逗笑，斜睨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想乐。与他相反的是他旁边的黄法荣老师了，跟他路年纪，但不常笑，一副专注的样子，常常一根烟、一张报，很聚精会神地心无旁顾，一副眼镜也显出他的学问气，他的乒乓球也不错，还在指导学生呢。他对面则是黄香妹老师了，一个年纪不轻但看上去较年轻的人，她似乎不与人多说话，但非常实在，在教学上也很认真，可以说也是扑在了教育上，听说她曾经为此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虽然评了一个什么模范，但我觉得我对她的敬意远不是什么模范能够达到的，再高的荣誉都代替不了她的这一颗奉献教育事业的心。她也总很乐观豁达。办公室所有的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教育事业的一种尽职，学生中的事她们总是挂在心上，在日常生活中就帮着解决，因为学生大部分是同一个地方的缘故，所以他们很容易跟学生及其父母彼此沟通，就像兄弟姐妹一般。
校长章华林总是要负责各种交际事务的，所以他也厌烦了这种忙得团团转的工作，虽然课只有几节，但他要处理的学校与村委、村民的各种关系，学校与上级、兄弟学校的关系，学校在各类竞争考核中的表现，学校总体在社会上的影响等等，还要与各种人打交道，学校的硬件设施的配置、后勤总务的安排等等。那个学期因为学校第一次将围墙打上了，个别村民将学校当作自由通道、田间马路的日子没有了，就拿着东西来敲墙，后来还是做了很多工作。还有学校教学楼的粉刷、不锈钢扶栏的安装、花坛的重修、操场上篮球架的添置等，无一不需要费心费力的。所以他倒是想让他的副手去接任了。他的副手就是副校长商洪钢，一个年轻有为、非常干练的人，很沉稳，也很有魄力、有才华，还负责着学校的教务工作，有专业能力。跟他同一个行政办公室的是黄华银老师，非常可爱的一个人，很擅于说“暗语”，让人耐寻味而发笑，别人说他“很坏”，跟他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他负责教导工作，很有思想，善于思考，能从不同角度去看待问题。他们两个总是合作得很好，哪怕有时争执也多半是工作上的分歧，往往能够达成最后的一致，因为他们总有着许多的共同爱好，比如电子产品、汽车、麻将等等。
再提一下黄宝泉、王爱青等人，前者，我当时去买鸡，他一直帮我领到了山上的养鸡场，是一个憨直、非常乐于助人的人；后者，因她和袁荣橡（另一完小校长）两夫妻就住在学校里，也让这个空荡荡的学校夜晚有了两处灯光，让我在这座落于空山的学校除了听到溪唱蛙鸣之外，还可以听到人的声音，让我不致于太过孤单寂寞吧。
山里的老师总是给我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多多少少体现着那种对生命的热爱，我们这里教师的那种紧张、忙碌，甚至是烦恼的样子，那里多半是看不到的。他们说话是大嗓门，做事是直性子，活得就痛快。
目睹两只蝴蝶，我想起了很多的人和事，太多的故事值得我去保存。两只蝴蝶呢？它们是我在六月份学期末的一个日子里，当太阳还在当空，学校已空无一人的时候，我看到了它们，原本只有一只，我也不予理睬，后来看到了两只，我去捉了，一只是死了，自然风干在寝室上来的楼梯拐弯处，另一只较大的是停在楼梯的白墙上一动不动的，我以为它也快无力挣扎了，就拿了塑料袋去捕，后来放在阳光下，它不扑腾了，傍晚时用塑料纸做成了标本。我觉着很残忍，我都感到不可以这样做，也后怕这样做，有时有点作呕的感觉了。
没什么可作留念的，我拿它们做了标本带回了家。我知道它们是山里的蝴蝶。它们是美丽的，它们也是孤独的，就像我在那片孤独的艳阳下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走动一样。但时间毕竟流过去了，谁也拦不住。我想念的倒是一个很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差生”，别的学生认为他的成绩和品德差，但他却常到学校来和我一起打篮球，很喜欢和我玩，还陪我去过好几个地方，像月华坪、香榧林、农场等，他叫黄天贵，我们在一起时很开心。
新年过去了，我没有向所有的他们（稽东镇越峰分校的师生）一一表示问候，又是一学期的开始了，踏上那里已有一年了，离开那里也有半年了，让我在这里寄上我的祝福，祝他们快乐平安，祝老师们永远年轻开心，祝学生们不断健康进步！
（时2006-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