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的生命是安静的。
夏日的晚上,我曾经长久地观察过壁虎。这些小小的家伙,在捕食之前最好的隐匿,就是藏身于寂静里。墙壁是静的,昏暗的灯光是静的,扑向灯光的蛾子的飞翔是静的,壁虎蛰伏的身子也是静的,那是一幅优美素淡的夏夜图。只是壁虎四足上潜着的一点杀机,为整幅画添了一丝残忍,也添了一些心疼。也因为这样,我没有看到过真正安静的壁虎。
安静的姿态是美的。蹲坐在云冈石窟里慈祥的大佛,敦煌画里衣袂飘举的飞天,一棵虬枝盘旋的古树,两片拱土而出的新芽,庭院里晒太阳的老人,柴门前倚门含羞的女子,这些姿态要么已看破红尘,要么正纯净无邪,恰是因为这些,它们或平和、宁静、恬淡、宠辱不惊;或纯真、灵动、不沾染一尘世俗,于是便呈现给这个世界最美的姿态。
真正的安静,来自内心。一颗躁动的心,无论幽居于深山,还是隐没在古刹,都无法安静下来。正如一棵树,红尘中极细的风,物质世界极小的雨,都会引起一树枝柯的宕动、迷乱,不论这棵树是置身庭院,还是独立于荒野。所以,你的心最好不是招摇的枝柯,而是静默的根系,深藏在地下,不为尘世一一切所蛊惑,只追求自身的简单和丰富。
有一天,我去拜会一位遭受了很多挫折的老人。他正端坐在沙发深处,没有看书,没有写书法,只是端坐在那里,甚至都感觉不到他作过任何的思考。我和他攀谈,一些陈年往事逐渐勾起了老人的回忆。当他谈到差一点被造反派殴打致死这一段时,语速平缓从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的波澜。这种平静,不是来自岁月的老练和世故,而是来自命运磨难后的超然与豁达。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来,地板上、四壁上,横竖都是窗框投射下的沉重的影子。空气中,一个安静生命的内核在浮沉中发出金属的脆响。
这不由使我想起小时候,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父亲坐在山梁上吹笛子。一川的溪水,在月光荡着清幽的光,远山黑黢黢的,村庄黑黢黢的,父亲的笛声婉转、旷远、悠扬,那一晚,山是安静的,水是安静的,村庄是安静的。
我想说的是,只有在自然身上,我们才能得到最厚重最原始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