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没有阳光。
她没有睡，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夜会如此漫长难熬。整整一夜，她都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咚咚…
她听见了有人在敲门。
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走了进来。
小柳？
是我。
你怎么会来找我？
我想知道你和阁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之间……很好啊…
叶姑娘不要装了，阁主喝了一夜的烈酒，现在醉倒在房间里，而且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喊您的名字…小柳跟了阁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看过阁主这个样子…求您了…请跟我说实话吧。
小柳的脸上已满是泪。
她低下头，对不起…小柳，我不想说。
那…好吧…。小柳向她做了个福。打扰您了…我先告退了…
小柳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
小柳….
还有事吗？叶姑娘？
你是喜欢花絮城的吧？
小柳似乎是怔了一下，才道。
是…所以…我希望看到他开心。
可若是有人阻止他幸福呢？
她走到了门边上，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我会叫那个人离开。
她又道，哦…对了…段公子在城东西亭等你，他说你若是决定了就随他去…他说他会等你很久。
我知道了。
要…离开吗？
还是要报仇？…
西亭
段白绫已经在这等了很久。
他的身后是马车，很豪华的马车，这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后，他欣喜地跑过去。
小浛，你来了，我们走吧。
走？走哪？
无城山庄啊。
白绫…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不去了吗？
他欣喜的表情已不见。
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
什么？
我…就要嫁人了…
他的身子突然僵硬。
花…絮城…么?
她微微地点头。
他勉强地笑出来，恭喜你呀…小浛…呵呵…
笑中的苦涩任何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来得那么突然？
那小浛你回去吧…我们有时间再见…
他走向马车，步子很快，也很急。
他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走吧…回庄。他对车夫道。
马鞭打在马背上，骏马轻快的跑起来。
现在，她要去找他。
她推开门的时候，花絮城正躺在床上，小柳坐在床边，用毛巾给他擦脸。
屋子里酒和呕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她却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屋子也会这么乱，原来每次来的时候，桌子上点着香，房间里明亮，干净，整洁，就像他的人一样。
叶姑娘
小柳看见了她，便站了起来。
她道，小柳，麻烦你先出去下吧。
哦
小柳明白地点点头，随后合上门走了出去。
花絮城你能起来下吗？
她站在床边。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已醒过来。
她又道，算了吧，我说完就走。
她抿了抿唇道，昨天…你跟我说的事…我想好了…我答应你…
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离开前她还说了一句话。
——日子…就选在大年初八吧…
【终】
大年初八
大雪纷飞。
段白绫就站在雪中，他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可是他的心更乱。
他早已收到了来自隐风阁的喜帖，所以他来了，带着贺礼。
他现在已经在隐风阁里，等待着婚礼的开始。
段公子…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喊他。
有事吗？
叶姑娘…叫您过去一趟…
她？在哪？
在…。小丫头正准备回答，她却已经出现了。
在这。
她一袭月白大袍，脸上依旧苍白，嘴唇薄的透明。
你先退下吧…她对小丫头道。
可是那边化妆…
我马上就会去的…你先去…
小丫头退下了，然后茫茫大雪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相互注视着，却又彼此无言。
你找我什么事？
久久的，段白绫才吐出这么一句。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她长睫轻颤，凝视着他。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没有了曾经的那种默契。或者说，他们之间残留下的只有缄默。
段白绫突然冲上去抱住了她，然后像野兽一样低下头舔食她的唇瓣。
雪…真的好美…
一片一片落在她的鼻尖上，慢慢融化。
不可以！她用力地推开了他。
段白绫声嘶力竭的吼叫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懂吗？我只把你当朋友！还有，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就不会忍心让我终身遭人唾弃和耻笑。
语毕，她提起裙摆，优美的扑向一场华丽的婚礼。
喜娘尖锐的叫喊声，众宾客的嘈杂声，她都听不见，她睁开眼看着这块红缎子，是它将自己包裹起来，避开了喧闹与杂乱。
是湘绣呢，好密的针脚。
她坐在床头，很安静的想。
吱——，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脚步很轻，很慢，却似乎踩在她心中。
桌上有酒，我们喝一杯吧。她道。
他点头，掀开了她的盖头，扶她到桌边坐下。
她望着他一饮而尽，自己手中的那杯被拿起，又被放下。
他将被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她蹙眉。
他笑了，淡淡的微笑。
她不自觉地紧握住杯子，泪流满面，把妆弄花了，哪泪仍旧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他缓缓道，我知道…酒中，有毒…
她垂下头，轻声抽泣。
他伸出手擦掉了她留在面颊上的泪，傻瓜…哭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走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越脆弱的人越想表现得强悍。
此时的她真的不堪一击。
他还在笑，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不用着急…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知道么？咳…咳…
他突然捂住胸口，青筋暴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很快的…咳…很快的…他逞强想站起来，可他却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倒在了地上。
只要你…开心就…好…
她再也忍不住，扑向他，用自己的血和泪还有那颗人人都想得到的心，扑向了他。
泪，落了一地。
伤心，亦落了一地。
只要…你…开心…就…就好…他极力想伸手为她拭泪。
手垂下，一切，都结束了。
对…对不起…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门突然又开了。
寒风穿堂，夹着几片白色的雪花。
段白绫出现在门口，白衣胜雪。
他拉起她，冷冷道，走！
不…不要…！她嘶声道。
跟我走！！他像困兽一样冲她吼。
她终于起身。
段白绫拉着她，向门外走。
回首——他的嘴角还噙着丝笑。
茫茫大雪
两匹马，两个人。
她还是那身红衣，像血一样红，那是他的血吗？
花兄早已经知道了一切，段白绫道。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信。
熟悉的字，熟悉的香。
“小浛：
对不起
”
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多么的沉重，是她对不起他，还是他对不起她？
泪，和这三个字一样沉重的泪“啪”地打在纸上。
——花兄跟我说他一直很后悔，一开始就不该去找你哥哥，也不该带剑。
——可是不管怎么样，都开始了，不是吗？
——小浛…对不起…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吧？我不该将仇恨看得那么重…我原以为报了仇就会很开心…我错了…我错了…
她俯在马背上，哭泣声越来越大。
好久…没有这么大声哭过了…有多少年了呢？5年？8年？还是10年？哥哥从小就告诉她，就算哭，也不可以大声的哭，这些年里，她都做到了，为什么唯独现在不可以？
她只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她想要发泄出来，大声的发泄出来。
段白绫只能静静的看着她，不觉中双眼也湿润。
——其实我早就应该告诉你的…只是…花兄说…要遵从你的心意…
——你们谋划了多久?
——一个月
她擦了擦泪，然后轻轻地扬起了手，那张纸从她的掌心中飞出，它飞进了茫茫大雪，随着她的泪。
不再哭了。她已决定，不再为任何一个人哭。
——小浛？
——嗯
——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你说呢？
她突然立直了身子，两腿夹紧了马肚，狠狠拉了一下马缰，骏马长嘶，然后飞快地在雪地中奔跑起来，雪越下越大，她红色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他痴痴地看着，却没有去追。因为他知道，她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雪花飞舞，落在了他的发丝上。
这一年的雪，真的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