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
——最后回忆起那段曾经，也会心痛到窒息。
——多想就那样蜷息在血液里，也不会再抛弃那么多不甘抛弃的过去。
1。
苍白，如铁锈般苍驳不清到无法挽留的天花板，攀沿了几条暗黑色的裂痕，像一个白茫茫到平淡一片的白色世界，突然闯入了几滴黑色的血液。
深黑色的血液，如同那段炙热到差点沸腾的黑白时段。
多像从此再也看不见的那段曾经。
我躺在地上，想象自己已经死去。
但死亡也需要时间。从习惯听到皮肤破裂声，从急促到平稳的呼吸声，再到发现我时的尖叫声，痛到忍不住的呻吟声开始，就已经气定神闲地知道了这个事实。
死亡是一个过程，直到我们能承受结局的那个过程。
像浮现在一杯平平淡淡的白开水里的一滴墨汁，渐渐融入，彼此的生命。
2。
“她，就拜托你了。”
院长有些俯首称臣的模样，一丝动容挂在脸上，内敛沉重地与一个男子交谈。
“放心吧。”
男子与院长耳语一阵，然后似乎扬起笑容，向我走来，像个伟大的救世主一般，仿佛自以为是地会让我感激。
“你好，我叫旻医师，我会照顾你的。”
仍旧是看似温和的微笑，但我早已不爱这一套。只是停下手中忙碌着的动作，停下不断剪着前几天一位中年妇女送给我的布娃娃，看向他，对视他的双眸，淡淡吐出一个字。
“滚。”
他只是笑，然后试图揽过我的肩，脸上没有以往任何一位大人僵硬的神色，一副沉稳安然的模样。
我将手中的剪子，犀利地朝他的手臂剪去，像剪手中的布娃娃一样，狠然，不留情面。
他只是停留在那里，持续一开始的动作，没有往我动作的肢体语言看一眼，是怕被它们灼热地焚烧吗。
我与他对视，突然像被扼止了喉咙，突然喘不过气。
3。
锋利的剪刀划破了他的皮肤，他却仍然看着我笑，像看着他的整个世界。
我心软了。史无前例的心软。这样的心软居然让我窝心不已。
我看着他慢动作般，收回手，捂着自己被划出一个大口子的手臂，任由他不止地流出血来，用那双很容易就会陷进去的眼眸与我对视，良久。
“好。我跟你走。”
任由那样的窝心将我袭击，蜷伏，安然，无恙。
或喜或悲，或欢愉或歉疚。
只是单纯地想跟他走，离开这个我忍耐了许久的鬼地方，只要跟在这个给我温暖的男人身边，无论我们的年龄差距多大，都不会后悔。
绝对不会。
4。
他将我带走，好看宽敞的车里，他让我坐在后座，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走进驾驶座，像个企盼宠溺儿女许久却至如今才能达到心愿的孤寂男人。
我享受着他的宠爱，像很久之前就这样一样。这是一种习惯性的东西，不用强迫自己适应就会自动安然地锁上温和的枷锁。
但又如何，我甘愿。
是的，我甘愿。甘愿自己沉沦在他的温和里，甘愿自己爱恋上他的一切。
是太缺少父爱了吗，一遍遍地提出疑问，却从来没有答案。
如果追寻答案会让自己这般沉痛，那么我希望自己从来都是个傻子，永远没有思绪，永远没有想逃出这里的思维逻辑一般。
这么多年，我早已不再变得如当初一般叛逆。我的叛逆期来的那样早，所以幸好在遇见他前便变得收敛，安然自若，才不会让我因为不屈服整个社会给我做的安排而与他擦肩而过。
5。
他没有将我带去他的家里，而是将我安排在一间苍白的房间里。
尽管房间很大，可一切都是白色的。电视，电脑，椅子，一米八的大床，甚至窗帘天花板地板，都是白色。
我疑心这一切都是为了祭祀已经逝去的人所做的安排。
可若能死在他的手下成为祭品，如我一直重复的那样，我甘愿。
“这里是你的房间，还有更多和你一样的人住在这座大房子里。”
他将一张刚才进来所用的卡一样的东西递给我，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钥匙，以后要在这里进出以及生活必须得靠这张卡，清楚了吗？”
我只是看着他，像刚开始一样与他坚决地对视一样的凝视。
“我在你心里，和他们一样？”
他有些惊讶，却又突然笑了，笑得和最初一样温和沉稳，多么令人沉溺的好看。
“不，当然不。”
一瞬间便回了神，将自己从那个深沼里强行拖拉出来。走到那张大床旁，然后张开双臂，躺下，床很柔软，因为我的原因浮现起了一堆雾气般的风，有些模糊了人的双眼的意味。
“就这样。有什么事，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就在你隔壁的房间里。”
尾音刚落，便传来关门的“咔嚓”声，接着一阵沉寂。
6。
我看着天花板，有些寂然。
很多很多年前起，就想想自己被一大堆如海水般的血液淹没，与我一同慢慢被吞噬的血沼里的还有一个人，我却始终看不清那个人该是谁，会是谁。
我想如今我知道了答案，是他。我一直等待的人居然是他。
我这样的一个十四岁女童，却早已被整个社会浸湿了该欢笑的心。若是让我做只懂得棒棒糖的童年的梦，那么我宁愿爱怜自己，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覆辙自己的人生，只是为了我一直幻想的梦。
我想我必须得继续这样下去，这是我连做梦都想坚持的愿望。
7。
第一次走在这样的走廊上，有些厌倦一样的气息弥漫在空中，于是胃不断地翻腾，想吐却必须得憋住的感觉，就是如此。
我看着每一个比我大的，与我擦肩而过的孩童、少年、成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有怀旧有眷恋有曾经与我一般的眼神，疯言疯语，像烽烟袅袅升起，不栖息不心疼，什么都不，只是作为丝微得同情自己的同类。
我突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突然了解了他是怎样的人，我突然幻听般听到了他与院长的耳语，在我耳边不断放大。
“旻医师，这个小女孩是当时一个妇女送来的，我记得当初她所说，此女从生下来开始便是疯子，听说是父亲曾经吸毒的原因，导致如今的神经错乱。”
“旻医师，此女曾经伤了十八个因她的长相过度精致以及乖巧而想领回去的大人，有四个被毁容，十个被她用周围的石块打的遍体鳞伤的不得不离开，还有四个是被她用言语恶意攻击而气恼返回。”
“旻医师，她，就拜托你了。”
8。
我突然勾起一丝笑容，像嗤笑许多人以及自己一样地笑。
我推开门，站在微掩的门缝旁，看见他与一群人讨论以及研究心理学。
“此次的研究对象的的心跳活动规律以及神经起伏明显，或许是叛逆的心态导致曾经的激烈反应以及不良状态……”
“心理素质极低以及脑子接受不了所有强行灌溉的新事物，所以才如此偏执以及偏激，与以往我们研究的犯罪学毫无关联，只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反抗……”
“继续研究此次的观察对象会得出更多最新结论，谢谢。”
掌声响起，如雷声般轰动我的神经。
原来，我这个还未成年的女生，成了他的研究对象。
心理素质极低。研究对象。
我持续刚才的笑容，如嗤笑别人般嗤笑自己的愚钝。
9。
我曾经说过，我甘愿。
很多事情以及无奈都是从这样的不甘愿的最初所研发开启的黑暗，我懂。
所以我知道我自己有多甘愿，以及自己想这样继续甘愿下去的心思也不是完全拒绝，只是为这个有些与行为背道疾驰的思绪感到羞愤。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也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
10。
呼吸越来越接近平稳的微弱，我突然看见了天花板上的那几条墨痕般的裂痕，我突然想起了很多。
我一直想跟所有人，我曾经伤害过厌倦过讨厌过喜爱过的人说，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迟早会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我在安然自若地等着他的到来。
我一直希望自己多安凉，多安然地度过这个还没过完的少年时期，我还没有执著过，我还没有不安过，我还没有多么犀利过。我也一直还没完成自己的理想，尽管我还没有过理想，唯一有过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等到他到来的那天。
我也一直知道，从一开始，看见他的那一刻，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便告诉自己，我早已知晓，他姓旻，叫旻麟。
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在这样白色苍白的房子里，我用随身都带在自己身上的剪刀，将锋利的那一面，对着自己稳稳地流淌着的炽热的血液脉搏，划了下去。
在听到皮肤被划破的声音时，在听到来送餐的护士的尖叫以及铁盘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时，在听见一些自认为来迎接我的笑声以及慌乱的喊骂声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一直忘了跟他，还有很多同情可怜怨恨愤恨过我的人说。
我叫旻凉，我叫自己凉。
——冷却了。从炽热的喷发张扬那刻开始，就没有了所谓的缱绻。
——无所谓。从这一切发生的起初时，就停止了怀念曾经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