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荩夕张大了嘴巴。
星……星阶?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主编宣布道,“散会。”
“可,可是学长……”荩夕结结巴巴地开口,望向桌对面开始收拾东西的李平霖,“我……”
“荩夕,”李平霖叠着稿纸,“这次的采访非常重要。你也知道学校里的女生对星阶那帮男生的疯狂程度,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一定都会大受欢迎的。所以,可以说《南十字星》能否继续下去,就看你的这次系列报道了!”
“可是学长……”荩夕咬着嘴唇,“你能不能派别人去……”
“不能。”正霖的回答干脆利落,“首先,这个任务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其次……”他停了下来,等编辑部的成员全部离开才继续说下去,“你是我们最优秀的记者。除了你,我想不出别的人选。”
这是一句赞美——来自从不肯轻易表扬任何人的李大主编。
若是在平时,荩夕一定会得意得手舞足蹈仰天长啸。
可是……
要采访“星阶”?……
“对了,还有,”李平霖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我知道采访他们俩虽然很难,不过,记住,在那些队员中,‘龙之翼’才是我们的重点。你知道的,齐翼和……”他转身看向荩夕,“乐正茏。”
是的,她知道。
在空无一人的《南十字星》编辑部中,荩夕的脑袋无力地摔在了会议桌上。
她当然知道这两个人。
她也知道,全校起码有99.9%的女生为他们而疯狂。
她更清楚明白地记得,曾经,她自己还是“星阶六人组”啦啦队的创始人。
可笑而又讽刺的是,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远离他们对他们视而不见的时候,偏偏又接到了这样的任务——
采访“星阶”排球队,采访“龙之翼”……采访乐正茏——那只猪头!
星阶。
通往星空的阶梯。
在东川高中里,它更是“星阶六人组”的简称。
而这六个排球队男生——最佳二传手麦哲文、发球王夏辉一、幻影自由人ken、超级助攻手阿凉和最终让“星阶”成为一条威力无比的飞龙的“龙之翼”:主攻手齐翼、乐正茏,使得东川高中从一所默默无闻的二三流私立高中,一跃成为区里乃至市级的明星学校。不但如此,更有无数女生纷纷试图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只为了进入东川高中后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借着参观训练、比赛的名义,对“星阶”这个帅哥军团进行包抄式的围追堵截。
所以,星阶成立的这两年,也是东川高中空前繁荣的两年。不但学生人数爆满,男女生比例更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3。校长收学费收到手抽筋的同时,对星阶的态度也由先前的不闻不问漠然置之,一百八十度转变为有求必应宠爱有加。
而全校师生的这种逢迎态度,不但满足了排球队膨胀的虚荣心,在无形中,也助长了星阶中某些人原本就嚣张的气焰,使他们更臭屁、更放肆、更无所顾忌……
……
卡!STOP!
荩夕咬着圆珠笔的笔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在拍纸簿上写下的这些文字。
搞什么!
主编大人要求的是星阶的赛前准备训练和热身赛的情况,而不是什么“‘星阶’现象思考”之类的社论,而且……
身为一个记者,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掺入个人喜恶与情感地对事实进行最公正的报道。
——为什么一碰上星阶,她就连该怎么当个好记者都不知道了呢?
把那支快被咬断的笔和拍纸簿一起扔进双肩背书包,荩夕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迈上体育馆的台阶——今天,是星阶准备高中联赛的第一次集中训练,而从今天起,她的跟踪报道也正式开始了。已经没有犹豫矛盾的时间了,现在,她要以一个专业记者的素质,扫除一切外在内在的障碍,抬头挺胸地面对困难,漂亮地完成这篇……
“不要挺胸啦,”一个促狭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再挺也是A CUP,没什么看头。”
荩夕脚下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滚下来。
太过分了!
“Ken!”她恼羞成怒地大吼,“你……”
“嘘……”Ken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到那边那些女生了没有?”
顺着Ken的目光,荩夕这才发现,已经有无数女生水泄不通地堵住了排球馆的大门,其中她认识的一个高一女生何美嘉甚至不要命地爬上了人墙的最高处,试图透过门上的那两扇气窗看到些什么。
一想到自己原来竟然也是这帮疯狂女生中的一员,荩夕就有些不寒而栗。
“她们这个样子,叫我们怎么训练嘛!”Ken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体育馆外走去,“跟我来。”他简单地说道。
荩夕连忙跟上:“去哪里?”
Ken回过头,坏坏地朝她眨眨眼:“星阶的秘密训练基地。”
连奔带跑地跟在人高腿长的Ken身后,荩夕发现自己的脑中一片混乱。
星阶居然有自己的秘密训练场所?
为什么茏,不,那只猪头竟然从来没跟她说起过?
还有Ken……
他应该早就知道她和茏已经分手了。身为茏的死党的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地主动带她去他们的地方?
他不会在骗她吧?
荩夕抬眼看了看面前那个满不在乎地甩开大步的身影。即使看不到正面,她也能想像得出Ken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Ken不会骗她的——荩夕对自己摇了摇头——虽然他是星阶里最油头滑脑油嘴滑舌也是鬼点子最多的家伙,但水瓶座的直觉告诉她,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Ken是善良而富有正义感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加入星阶,更不可能和茏成为朋友。
可是,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他们离开学校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一路带她穿过大街小巷,从安静的老城区来到了高楼林立的商业中心。
“喂!”荩夕擦去了额头冒出的细汗,站在熙熙攘攘布满精品店和咖啡屋的步行街上,拒绝再往前走,“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想像中,星阶的秘密训练基地应该是哪个社区运动中心或是某大型体育场所。这里明明是购物区,怎么可能会有星阶需要的场地?
Ken无视于周围那些女人齐刷刷向他投来的垂涎目光,姿态潇洒地随手一指:“那里!”
顺着Ken修长的手指看去,荩夕的视线锁定在一块高高的,色彩艳丽如抽象画般的招牌上。
——飞扬国际舞蹈学校。
看了看已经迈步向前走去的Ken,再看看那块颇具艺术气质的铭牌,林荩夕不由自主地托住了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
怎么可能?
星阶训练排球的地方怎么可能是舞蹈学校的……排练厅?
来这里或许是个错误。
乐正茏把双手插进校服松松的口袋中,透过明亮的窗玻璃看向楼下商业区中扰攘的人群。
耳边,Angel依然在温柔而不厌其烦地介绍着:“……我之所以想到你们可以在这儿训练,就是因为这个体操房是由老仓库改建的,面积和高度都是别人的好几倍,你们应该会有足够的空间……”
“那么,”哲文打断了她,他站在落地镜前,打量着镜中习惯性地皱着眉头的自己,“我们该拿这一整面墙的镜子怎么办?”
“这个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有一面屏风可以全部遮住镜子的。”
“这儿的地板很好耶,”身材魁梧的辉一有些不安地看着光可鉴人的硬木地板上,被自己脏运动鞋踩出来的黑鞋印,“你就不怕会被我们踩坏了?”
Angel摇摇头:“只要你们不是穿着皮鞋训练,这些地板不会有事的。”她笑着看向大家,若不是还穿着东川高中的校服,她简直可以媲美房产中介,“还有谁有什么问题吗?”
阿凉耸耸肩:“只要大家都同意,我没什么问题。”
“钟教练说你们的决定也就是他的决定。那么……”Angel停了一下,“大家是不是都同意在这里训练了呢?”
“我有一个问题。”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体操房的另一头,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藏青色长裤的修长身影站直了身子,走向房间中央。在夕阳温暖的余晖中,他桀骜不驯凌乱竖起的头发闪耀出黑色的光芒。
“对于这个排练场所,”齐翼——星阶的主攻手,也是大家公认的最难搞的家伙——在Angel面前停住脚步,“我们该付给你或你妈多少租金?”
Angel惊讶地睁大眼睛,刚要说话,齐翼高傲地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你说过不要钱。可是,星阶从来就不想欠任何人的情。”
“这个任何人,”Angel有些火了,柔和的嗓音也拔高了一些,“恰巧是东川高中的一名学生,也恰巧是你的同学。你们要是赢了排球赛,得到荣誉的是我们大家!所以,难道我不应该尽我的力量来帮助你们吗?难道我为星阶做的任何事都只是为了得到你们的回报吗?!”
“就算你什么都不要,反正,”齐翼昂然抬起头,“星阶是不会在一个这么娘娘腔的地方训练的!”
“你凭什么代表星阶说话?”
另一个声音冷冷地从窗前传来。
齐翼攸地转身,燃着怒火的黑色双眸笔直地看向站在窗前的乐正茏:“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乐正茏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排球队的教练吗?你是队长吗?”他漠然迎向齐翼愤怒的视线,“记住,你只不过是星阶的六分之一而已。”
“……你!”齐翼踏上一步。
茏站直了身体,褐色的双眸闪过一道寒光。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体操馆中一片寂静。
正如同冰与火的对峙,若是视线能放射寒冰,翼早就千疮百孔了;而如果眼睛能生火,茏也早就成了骨灰。
不幸正站在两人中央的麦哲文脑后开始冒汗。
为什么总是这样?!
除了比赛时间外,只要乐正茏和齐翼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一场世界级大战总是在所难免。轻则冷嘲热讽唇枪舌剑,重则刀光剑影肉帛相见。
不知是生来宿怨还是命中相克,反正这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而每次倒霉的也总是他们这帮与其是“朋友”不如说“炮灰”来得更恰当些的同学和队友们。
所以说,未成年人就是麻烦——身为排球队队长的麦哲文挺起胸,已经高三的他几个月前刚过了18岁生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成年人了,以他的理智和高智商管教这几个小P孩应该不成问题。
既然这样,”麦哲文咳嗽了一声,冒死打破沉默,“我们就投票决定是否把这里当作我们的新训练场。茏和翼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么,辉一,”他开始点名,“你觉得呢?”
几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辉一的声音才闷声闷气地响起:“我觉得……这里还不错。”
他闷头用脚擦着地板上的鞋印,不去理睬翼的杀人眼光。
“阿凉呢?”
“我……”阿凉犹豫了一下,眼光飘向齐翼,“翼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也就是说,目前的比分是2:2。
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哲文苦笑了一下:“这个排练厅至少有一个好处——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训练,这样,我们也不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骚扰。”
一想起那些无孔不入的“骚扰”,排球队里几乎每个成员都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所以,”哲文点点头,“我同意在这里训练。”
“我也同意。”
从排练厅门口传来了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Ken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此刻,他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慢慢踱向乐正茏的身边,视线有意无意地从阿凉身上掠过,挑衅地迎向齐翼的目光:“因为……茏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他在刻意模仿阿凉的腔调。
谁都没有看清翼是怎么动作的。下一秒,他已经跨过半个排练厅,来到众人面前,试图揪住Ken的衣领。
——只可惜,对Ken来说,他还是不够快。
翼抬起头,发现被自己拎在手中的,是乐正茏身上那件白衬衫的领子。而Ken早就躲在了茏的身后,正幸灾乐祸地对着他做鬼脸。
“怎么,”茏看也不看一眼自己被揪住的衣领,冷冷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想打架吗?”
荩夕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赶上了这样火药味浓得呛死人的场面。
Ken这个该死的家伙刚把她带到门口,就急急忙忙扔下她加入战争了,害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不过——
从记者的角度来讲,眼前这一切对于一篇完美的纪实报道还是很有帮助的:秘密的训练基地、神秘的场地赞助人,还有,要是乐正茏和齐翼真的打起来,进而引发星阶的一场集体混战……
这样第一手的精彩资料如果能让她碰上的话,相信下一期的《南十字星》一定供不应求,洛阳纸贵。
她甚至连标题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秘密基地初次探访:茏翼大打出手,星阶一片混乱》。
哦呵呵呵——!!
光这么想想就已经好兴奋了!
毕竟,水瓶座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的!而她离自己的梦想好像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哦!
……
嗯?不对。
怎么排练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呢?为什么齐翼突然松开了茏的衣领?为什么Ken从乐正茏的身后走了出来,而辉一也停止了擦地板的动作呢?还有……
为什么排练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难道……
荩夕瞪大了眼睛,飞快地捂住嘴巴。
难道是她老毛病复发,竟然又因为兴奋过度而笑出了声音?!
“她是谁带来的?”
乐正茏低声问道。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站在门口——只有林荩夕才会发出这么难听的笑声,而以他对她的了解,当她这样傻笑的时候,通常正处于自己的白日梦中。
Ken叹了口气:“我。”
“谁叫你带她来的?!”齐翼厉声问道。
“我。”这次,回答的却是麦哲文。
“你?”齐翼不怒反笑,“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说在这里我们不会受到‘扰骚’吗?你找她来干什么?”
所有人的脑后都开始冒汗——拜托,是“骚扰”好不好?
“我是这么说过。”哲文站直了身体,“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从此就要在东川高中人间蒸发啊!只要林荩夕不泄露我们的训练地点,让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透过她,多了解一下我们的训练情况,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阿凉开口了:“可是,林荩夕以前是茏的……”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乐正茏,决定换个说法,“她以前是‘星阶啦啦队’的大姐头,而且是最厉害的一个……她能保密吗?”
荩夕的脑后开始冒汗。
——他们非要提起以前的糗事吗?
“那是long long ago的事情了。”荩夕踏上一步,决定为自己说话,“自从我成为《南十字星》的记者时候起,从前的那个林荩夕就消失了!”她来到洒满夕阳的排练厅中央,“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林荩夕不再疯疯癫癫,不再花痴兮兮,不再是什么‘啦啦队’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