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的时候，我偷偷跳下了寒玉床。

今年我十五岁。

这破床，冻得我瑟瑟发抖，提前四十五年让我对什么叫老寒腿有了一定的认知。

骨头都冻脆了。

我一边搓手，一边哈气。动作轻轻，不敢让姑姑发现。

姑姑说，在寒玉床上练三大计算，提神醒脑，对知识点掌握有奇效。

我不练，她就要用睡觉的那根绳索把我吊起来狂抽。

我被打怕了，不得不练。

每日求极限一百道，求导数一百道，求积分一百道。

这样持续练上一百年，等到我学有所成，就具备登顶华山，参加研究生考试的资格了。

我好奇为什么一定要登顶华山，参加研究生考试。

我问起来，姑姑就会用一种极其古怪地眼神盯着我，眼珠转转，声音缥缈地回答道：“每年四百六十万人参加考试，考过了，才能在各大派里占据一席之地。你若是不参加，来我这里补习是为了什么？”

哦，我才想起来。

郭伯伯有人脉，费心把我送到了全真职业技术学院。不是我不争气，而是我拜了个叫赵志敬的班主任，他狗屁不教，我就什么也学不到。

同一个班里，大我几岁的三战考生，叫鹿清笃的，总是喜欢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师弟，你学到中值定理了没有，不会还在求极限吧？”

“看我这招，交换X与Y的顺序求二重积分！”

“杨过，我猜你这道定积分物理应用的大题你肯定不会做！”

“你学这么慢，怎么提高升学率，杨过你迟早完蛋！”

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学到本领？

为了获取高分，通过考试，我忍不住在一次月考中作弊，不出意外地被年级主任丘处机发现了。

老头子气得浑身发抖，问我到底学了些什么。

我气急，大哭道：狗屁赵志敬什么都不教我！

赵志敬拍案而起：“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我跑下山了。

把所有的身家变卖，报名了古墓辅导班。

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这里一边挨冻，一边练三大计算的原因。

只不过我太笨了，且天赋不够拔尖，三大计算才练到第一章。

只有姑姑不嫌弃我。


2

古墓的布局像是一座迷宫，其中密道错综复杂，一般人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哪怕我在这里生活过了一段时间，也没能把路完全记住。

我在古墓里转悠了半天，依然没有见到姑姑的身影。

这段时间她总是突然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虽然我嘴上叫她姑姑，但心里却没有把她当作师父。

更不可能把她当成真正血缘关系上的“姑姑”。

她把我吊起来狂抽的时候，我心中的羞耻感其实要多过于害怕。

但一时间不见她了，又觉得有些挂念。

我不知道她对我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但正处于青春期萌芽状态的我，每次听见她念起《古墓必修其一——高等数学（上）》里概念和定义的时候，都觉得她的声音都飘飘渺渺地，像是从幽冥里回荡而来，连带着勾起我的心，一同又坠下幽冥了。

我想念她，也打心底里喜欢她。

3

在刚入古墓辅导班的时候，鹿清笃害怕我一战就能考过他，于是就在古墓门口堵我，逼我和他比赛做题。

如果我输了，就要把学会的知识点一股脑地教给他。

如果他输了，他就把从全真技术学院偷到的模拟卷送给我。

我一开始很不屑，但他告诉我，古墓里其实有一种可以秒杀真题的技巧秘籍，名叫《玉女心经之秒杀真题神技》，是古墓的不传之秘。

只有我的水平到达了一定的高度，才可以获得姑姑传授。

我必须迅速提升我的水平，来迎战即将到来的考试。

于是，那一天起，我和鹿清笃达成了肮脏的交易。

他还告诉我，全真有一个叫尹志平的高年级生，是他们学院的领头羊，每次模拟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同时也是下一任辅导员的有力竞选。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4

我找不到姑姑。

在古墓里太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费劲地钻了出去，浑身的寒气散尽，后背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我看到了一大片花海。

在皎洁的月光下，花海像是覆盖着一层银色的寒霜。

我看得入迷了，慢慢地走进了花海，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

忽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道题呢，这么解应该更快。”

很微弱，但又很清晰。

飘飘渺渺地，像是从幽冥传来。

连我的心一起勾了下去。

我拨开花丛。

大树下，白衣飘飘的小龙女，和一个样貌英俊，穿着全真道袍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借着月光，读着一张同样皎洁的模拟卷。

“龙妹妹，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玉女心经》，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没有写到一百四十分的能力。”道士打扮的男人诚恳地感谢道。

姑姑嘴角勾了起来，像是坦然地接受了男人的感谢，不答话，一双凤眼情意流转，修长白皙的手指又点在卷子某处：“你看这里……”

轰！

我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了，连带我一起砸死在了里头。

我的身上燥热难忍，但心底被抹上了一痕难消的绝望。

那个男人，必然是鹿清笃提到的尹志平了。

“谁在那里！”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一根玉峰针就激射而来，刺进了我的胸口。

我连退数步。

他们迅速收起模拟卷，用剑劈开花丛，见到了脸色苍白、满心绝望的我。

“你是谁，在这里偷看有什么用意！”尹志平手握长剑，脸色阴鸷，将小龙女姑姑护在他的身后，又头也不回地宽慰道，“龙儿，放心，我将这小兔崽子斩杀在这里，就什么都不会泄露出去了。”

我知道，全真学院一直禁止学生课外补习。

尹志平怕自己在课外单独被小龙女开小灶的事情泄露出去，他要杀我。

姑姑没有理会，而是越过尹志平的阻拦，来到我的面前，俏脸满是惊讶，又不自觉带着几分愠怒，质问道：“杨过，你不在寒玉床上练三大计算，跟踪我做什么！”

“龙儿，你认识？”尹志平吃了一惊，连忙收剑追问道。

姑姑面色微寒，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我古墓派补习的学生。”

“哦，这样，”尹志平沉吟片刻，根据姑姑的态度确定了对我的态度，突然和颜悦色说道，“不好意思了，小兄弟，刚刚有所得罪。我是全真的尹志平，以后你来全真找我，我可以给你单独辅导数学！”

那一抹绝望尚未化开，姑姑与尹志平的一唱一和，却像是两把冷冽的利剑，狠狠扎穿了我的心脏。

我的喉咙干涩，连带吐出的质问，也再难带上两分责备：“姑姑，这是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何干，”小龙女冷冷说道，“这些不是你要去关注的事情，你应该把精力放在你自己的身上。”

是了。

是了。

有道理。

我先是苦笑起来，逐渐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笑，仰天长笑。

又盯着他们二人的脸，胸口剧痛，突然弯腰，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溅落在花丛上，在皎洁月光的洒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好像会蠕动一样。

我抬起头，没有擦拭嘴角的血迹，像是在寻思什么，脸色变得愈发坦然。

是了，是了。

他是全真的学霸，是竞争华山之巅的种子选手。

我又是……

什么东西呢。

怎么配得上无数人追求的小龙女姑姑。

我没有回答，转头就跑，疯狂地跑。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所学的知识像是突然变成了轻功，栽着我，将我送上了月亮。

尾声

多年以后。

华山之巅，十六载鏖战。

我终于成为了神雕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