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苦处
鸡仔
马甲鸡仔匿文大逃猜活动键盘坏了,用软键盘肝出来的,我老难了。
清晨,万物苏醒的时候。那能灼伤人心脏的阳光都显得娇羞可爱,树荫遮蔽的地方是粟石头最喜欢的地方。初秋,叶子偶尔抖动落下几片哀愁。
他看向远处的麦田里,毛茸茸的麦田,随着风浪摇头晃脑的。粟石头眼前一晃,阳光下女孩子温柔明朗的笑容跃然入眼底。
原本半倚在树下的少年缓缓站起身,手扶住树干,懵懵懂懂的样子,手中感受到的是树干粗糙的质感,一粒粒一颗颗那么真实又那么模糊。
粟绵绵衣角飞扬,阳光下,原本顺滑乖巧贴着脸的发丝随奔跑而飞舞着,她跑到粟石头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斗笠:“把这个拿着,现在天气还不错,不过中午的时候可能就要下雨啦。”
粟石头拿着斗笠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地叫了一句:“姐姐……”
“我先走啦!爸爸的衣服我今天还没洗呢,你呀玩够了就早点回来。”粟绵绵一阵风似地又跑开了。脸上一瞬而过的悲戚没能逃过粟石头的眼睛。
这毫无爱怜的秋,美得令人心生愁怨。正午时分,乌云席卷了整个天空,像是狂妄的怪人,落下的雨却温温柔柔看不出半点暴躁。
小村庄笼罩在一片迷蒙当中,似远似近看不真切,远处山峰连绵不绝,房屋鳞次栉比。粟石头带着一个斗笠,蹲在树旁边,嘴中嘟囔着些别人听不见的碎语。
粟绵绵回到家,年迈的父亲正好是在清醒时,笑眯眯地说:“绵绵,回来啦?”
“回来啦!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嘿嘿!吃了吃了!我还给你妈妈喂了半个馒头呢!”老头子又像是有些糊涂,小孩子气地说着,“妈妈在屋头睡着呢,你进去可轻点声,啊。我在外边待会,没事不用管我啦。”
“哎!好,要好好坐着啊,我进去了,可别乱跑了。”粟绵绵搬来一个板凳,放在飘不进雨水的屋檐下。
粟家夫妇老来得子,生了个女儿又有了个儿子,可惜粟妈妈身体不好,生了粟石头之后成了个药罐子。原本打算建成的两层小楼房搁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瓦片小平房。粟爸爸本就比粟妈妈年长十几岁,老了,患了老年痴呆,有时迷糊有时清醒。
唯有大点儿的女儿,粟绵绵。一手撑起了整个家,一手拥着年少的弟弟。
粟绵绵有时候真觉得世界不平,她一点都不想辍学,也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弟弟辍学。
如果能无忧无虑地在父母呵护下任性谁会去做这些劳累的琐事。
多的,是繁杂的家务活,农忙时候自己独自一个人的选种插苗,秋时又要一捆麦子一捆麦子地割下来,背回家里,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她只觉得难过和……一点点一定要活下去的坚定。
不过这些压垮人的小情绪,只有在实在不忙的时候偶尔叹息,而她大多数都是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少女傲气地想着:谁有空没空地想着那些生生死死,我只要今天能吃饱,能给家人吃点肉我就可以为了这些活下去。
秋雨缠绵,过了四五日才堪堪停了。天色阴阴的,好似还有再下的趋势。
粟爸爸又开始神志不清地念叨些什么,在这一览无遗的小房子里四处打转,粟石头见了烦得要命,不肯走出自己的房间。他以前想去听听看粟爸爸到底在讲些什么鬼东西。凑近了听,念经似的吵的他心神不宁,索性关起门再不理他。
隔壁的邻居是个老瞎子。每日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粟石头一开始与他交集不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总是能与他面对面儿的撞见。
好说他也是个瞎子,怎么就认人这么准呢。粟石头总想着绕着走,他不喜欢那瞎子的眼神。唉,说是眼神也不是,那是个瞎子呀,哪儿有什么神色呢!只是粟石头路过时,那瞎子的眼睛就是能准确无误地跟随着他。
怪吓人的。
粟石头每两天都要跟粟绵绵说:“离那瞎子远些啦!他老盯着我看,吓人那!!”
粟绵绵一点儿也没搭理他。偶尔农闲时会煮一大锅饭,拌上葱花土豆扁豆就是香喷喷又能填饱肚子的佳肴。顺带给隔壁的老瞎子递一点。
老瞎子和粟爸爸似乎交情很好的样子,即使粟爸爸神志不清,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乐呵呵的。这是粟石头最烦的时候。
那俩人凑一起,也不知那老瞎子到底干什么,非要跟粟爸爸一起念那些听不懂的话。嗡嗡嗡的,吵的人头疼。
唉,他们念的时候还不让粟石头走开,就非要站在他俩前头,一遍认真地盯着粟石头看,一遍念着念着,念完一遍又一遍,粟石头实在受不了了才大吼一声,跑去田里找绵绵。
粟石头很喜欢小房子里的那个窗台,每天早上太阳都会从那里照进来,偶尔闪过的彩虹般的颜色,总是让粟家姐弟惊艳惊呼。
那也是粟绵绵最喜欢的风景,在狭小潮湿,不管怎么打扫都有着发霉味道的老房子里,那是绚烂的梦幻的光。
秋天其实是一晃眼的事情,树叶黄了之后就开始掉,每一天每一天数不清地掉,还没有掉完,刺骨的风已经开始肆虐。麦田里的黄色也变成了光秃秃的黑泥,粟绵绵就一遍一遍地翻土,再种下冬天容易存活的雪菜。
雪菜可真是个好东西,熟了之后可以腌起来,不管放多久都可以吃。秋天刚收完麦子时就匆匆播种下去的青菜也一个个冒出头来,看到这些的时候,粟绵绵总是能感到舌尖微甜的味道。
被霜冰过的青菜是四季里最美味的菜。
而赶在冬天之前,在家里还要把厚厚的棉麻被拿出来晒,到了冬天才能抵御湿冷的天气和总瞧不见的光。这些事情其实一点儿也不多,因为她还有些剩余的时间可以为家人织一条厚实温暖的毛衣。
“姐姐,那个傻大个又来了!他就是喜欢你!我看出来了!”粟石头待在房间的一角,看着粟绵绵织毛衣。充满了敌对的语气碎碎念,也不管粟绵绵多认真地织着毛衣,就要继续说。
“他每天都来咱们家门前打水,谁看不出来似的!”
“傻乎乎的,一点儿也不聪明,姐姐你这么聪明会喜欢他吗?”
“我下次看到他一定要好好看他表现才行!就每天踩几多花送给你就想把你骗走,哼!”
……
“姐姐……其实他也挺好的。他能陪着你啊。”
“姐姐……”
屋里只有粟绵绵认真打着毛衣的手偶尔触碰发出的声音,和角落里,粟石头的,一声一声不甘又难过的叹息。
秋去冬来,而后又是一抹新意盎然。
冬天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苦巴巴地等着,等着这难捱的冬日早早离去,等着春天来到的好消息。
冬天之前她总算织好了毛衣,粟妈妈一件,粟爸爸一件。石头的毛衣……被放在了那个温暖的窗台上。
她自己呢,她把去年的毛衣改了改继续穿,除旧换新差不多啦。
可春天还没来,粟妈妈就要走了。
那一天天气很好,不像是冬天,院子里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鸟叫声。粟妈妈就躺在那个灰扑扑的棉麻被子上。
她很老了,粟绵绵看了心里也不免呆滞地想了个词:苟延残喘。
太痛苦了。粟妈妈粗粗的喘息在实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那么拥挤,将粟绵绵努力着坚硬的心脏有些裂痕。
可她没有办法,人早晚会死,也早晚会难过这样一回。只是她还是舍不得。即使那么多年了,她的记忆里多的是那个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妇人,但最开始的那个,会笑着给她煮红豆汤,温柔抚摸她额头的女人也依旧霸占着心脏里不挪动的柔软位置。
她好想哭,想哭的不得了,可眼眶红红,终是没有落下眼泪来。
泪水没有用,她还要为了明天能去市里,卖掉鸡蛋换年夜饭钱,一整晚,她都醒在梦魇里。
第二天早上又是精神满满地出门了。
粟妈妈的丧事显得那么平淡,因为粟绵绵也是一脸平淡,她好像没有那么悲伤了。反正也没有多少亲戚来看望,就不需要演得那么难过了。
心里的痛苦,是被自己压抑的心思恶狠狠地扯烂,撕咬掉,再微笑着咽下去。
于是每一天都将是完美的笑。
仿佛所有的,所有的悲伤与哀愁,都凝结在了这个冬天。
燕子驾风而来,轻盈的身姿终于出现在了小平房的面前。
傻大个终于鼓起了勇气,在春天美好的时候,向粟绵绵求了婚。粟绵绵一边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笑了。
那么极致的温柔。温柔地令人心碎。
粟石头很开心,也很惆怅。姐姐终于要出嫁啦。多好啊。
连有些不太清醒的粟爸爸每一天都笑着笑着,对着所有人说:“好,好呀。”他不再念叨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只是一遍一遍的说着好。
反而是粟石头,不见他念之后反而浑身不自在了。偷摸着想去问问老瞎子,到底你们念叨的是些什么东西。
他去找了老瞎子,瞎子已经变得很瘦很瘦,佝偻着背,倚在那破败的,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房子门口,惆怅着抽着旱烟。
粟石头看见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瞎子就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过了许久,烟雾缭绕之时,才恍惚地抬头说一声:“噢。石头来了。不跟粟老头子聊天儿,我都快见不着你了。”
“你本来也就见不着。”粟石头大声吼回去。
“唉,是了,以后可就真见不着了。我也老啦,活不长久的。”
“我又不是来给你讲这些的。”粟石头嘟囔一句。
粟石头又吼道:“你平时跟我爹扒拉的什么玩意,怎么最近他都不念啦?听不见了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瞎子的眼睛好像有些神采了,像是污浊的清水里滴进了几滴洁精水,将这多年不见光的窗户擦净。可惜那眸色里分明带着的是莫测的难过。
“轻点儿,没聋。小兔崽子。”
老瞎子停下了抽烟的手,他静静地盯着粟石头看,也不知道这瞎子到底看不看得见。
“好,这次我大声给你唱出来。你肯定听的清了。听清之后。陪着你姐姐出嫁,绵绵是个好姐姐。是吧。”老瞎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那略显凄凉的词才慢慢从他嘴里跑出来。
粟石头站在这几近废墟的院子里,脸色苍白。
出嫁前的一天,粟绵绵打算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一遍。粟石头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粟绵绵扫在哪,他就跟到哪。
“石头。”
“哎!”粟石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姐姐,她很少叫自己的名字。
“……石头啊。”粟绵绵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却还没能落下泪来。她只能痛苦,却无处发泄。
“姐姐……”
姐姐……
粟石头走过去轻轻地将脸贴在粟绵绵的胸口,那是心脏跳动的地方。也有着姐姐最温暖的温度。
“姐姐……你要走了。”
“姐姐,我也要走了。”
出嫁的时候,亲戚来的很少,却很是热闹,敲锣打鼓的,整个小村子里都泛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冬天里没能采完的青菜长成了油菜花,金灿灿的,很漂亮。
抹了些妆容的脸带着未出阁女孩子的矜持与美丽。粟绵绵拿出怀里拥抱着的给石头的毛衣。
一直放在窗台上竟一个冬天都忘了收起来,有些灰尘,却不脏。
仲春堪过,时节变换的现在,仍有冬天的余温,冰凉了手指。迟到的柳絮翻飞成雪,一不注意洒满了出嫁的道路,落在了粟绵绵微微合上的眼睛旁边,亲昵又转瞬而走。
恰似深冬不去,眷恋人世。
凝结了一个冬季的泪水突然翻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抬头望去,远远地看到了粟石头最喜欢的那棵树。
树下是一个简陋的,充满了未去之人留恋的墓。
墓上还挂着有些破烂的斗笠。
耳边遥遥响起了父亲常念叨的那凄凉的曲子。
“魂兮归来——离去君之恒常躯干,为何四方游荡兮——舍弃君之快乐之处,而离开那些不吉祥兮——魂兮归来……”
高中3年级 - 散文字数:4091 投稿日期:2018-8-12 9:51:09
推荐3星:[痛苦的回忆]2018-8-12 10:0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