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莫妮卡
一。
我是莫妮卡。
二。
我最讨厌阿爽早晨起床时粗暴的哈气,尤其是在我拥有甜甜的梦境时,总是硬生生把我从土壤中连根拔起。阿爽喜欢把嘴凑到我乌黑的头发旁,用扎满胡须的嘴巴,轻悠悠地挤成一圈,好让柔和的,温暖的,带着特殊气味的气体,挑逗我的耳根。他的呼气痒痒的,就像石桥旁杂草丛生中逃窜而出的,带着湿气的蒲公英。他用扎在嘴旁的胡须蹭我的脸,让刺痛的痒悄悄钻进我的毛孔,接着我醒来。
三。
阿爽的早餐着实简易而重口,蛋,面,牛奶,完美解决。他的荷包蛋跟他的人一样整齐,带着朦胧的热气,浅咖色的酱料浸开四周,黄色的凸起点缀几颗葱花,撒上几粒胡椒。而同样一颗蛋,带有不同心情的阿爽也有不同的吃法。缺乏情调时他直接一口咬下去了,任由温和的蛋液在口腔中跳跃,进而滑进肠胃,控制蛋液的溢出速率,阿爽游刃有余。而较多时候,他喜欢先戳破中央一点,黄色的蛋液,便如涌泉翻腾而出,接着夹起沾了油而酱汁的面,和在蛋液涌流的盘子里,搅拌开来,滋味十足。也许有人会觉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把蛋打进去,而其实蛋和在热气腾腾面中的蛋,会凝聚起来,口感着实欠佳。煮面也有一定技巧,不易熟的面也得掌握气候,捞起来的时候要留点水,面不能煮烂,也不该太生,劲道适当的时候,带有温度的面和上蛋液,水份充足的面条在蛋液的加持下,变得滑润且味道温淳,韵味十足。其实不管哪种吃法,最后暖胃的牛奶总能给予阿爽一整天所需的活力。
四。
阿爽晾完勉勉强强用洗衣液盖过烟草味道的衣服,米白大衣衣角被蓝色墨水滴到的印记他一直洗淡不了。洗刷完连同昨晚夜宵滞留碗筷,连同清晨我砸碎了的他留了三年四个月的花瓶,一并收拾干净,捎上装满垃圾的袋子。他用夹带着烟熏味微微起皱的他惯用的左手,一把抓乱我的黑发,再用力揉揉。
“不要难过哦,我会买新的,乖。”
还是用他自以为是的语气,去干他自以为是的正确的事情。
我哪里有难过,我哪里会难过,哪里有必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懊悔悼念难过。我当然不会想去怀旧,该失去的都会失去,该拥有的还是会拥有。就好比我争吵时撕碎的他最爱的普蓝色高领毛衣终将也被他如今喜爱的带有黑猫刺绣的卡其色卫衣所替代,有失才有得,人类往往对有新鲜感的东西抱满兴趣,新鲜的东西容易刺激大脑集中精力,并容易转移投入欢喜,何尝不是好事。
五。
阿爽去工作后的时光只能用消磨一词才得以描绘出它的百无聊赖。偶尔我会把脚尖踮得老高,一步一步地,撑着我黑色裙摆的长裙,像是电视中的公主,高贵地,傲慢地,在沾满露珠气味的森林中来回穿梭,来回穿梭,再带着我浑身的泥土翻滚在阿爽的客厅。有时隔壁的小姑娘会带着她父亲替她制作的小木吉他,在已不年轻的灌木丛旁,坐在新砌的石凳上,在不大美丽的清晨,弹奏有点美丽的乐章,少些时候还能引起我的驻足观望。当然这几率很小,因为高贵的我啊,只注重于消磨独处时光的质量。我倒是喜欢把身心扑向扑倒在合欢花丛的蝴蝶,手中开合合开,仿佛抓住了翩翩起舞的它们,一开掌却发现是场空,接着再开启下次笨拙的尝试,一次次循环带动一次次精神的快感,锻炼我的脑力自己促进我激素的分泌。
而较多的时间呢,我喜欢浪费在对流浪狗流浪猫们的争风吃醋表示嗤之以鼻并抒发自己的不屑一顾。有时候这群小东西会对我外带的零食虎视眈眈,而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来抢,因为要杜绝我留了心理阴影下次不外带食物的可能性,所以这群小机灵鬼儿唯一的方法就只剩求饶了,哀求我放过对他们的诱惑,哀求我让食物进入他们的口中,大多数时候我都会选择放过他们,因为这样显得我高贵而且心地善良。
六。
我总能在阿爽回家前感受到他的气息,我总会迫不及待地在门旁站立,再等他的气息钻进门来,我再顺势扑倒他的怀里,再让他身上熟悉的烟草气味,霸道地占据我的嗅觉,我的神经系统,任由他操控我的心智。
七。
阿爽套上他带有黑猫刺绣的卡其色卫衣,穿上他被蓝色墨水侵犯过的米白大衣,带上他爱的我,在布满小雨的城镇中漫步。
小镇上的人行色匆匆,小镇里的景色也匆匆,小镇中的车也匆匆。
b.阿爽
八。
那天脚下被猛咬一口,刺痛感贯彻全身,于是我下意识后退几步,而后清醒过来。我的莫妮卡,乖乖躺在了大齿轮下,灰色的水泥路的颜色愈发深暗,我跪在她的身体旁,她柔顺的长发直立起来,她黑色的眼睛惶恐不安,但是她的嘴角挂着笑,她仿佛是在笑。
九。
楼下嘈杂猫叫声让她又钻进我的脑海里,一只猫,两只猫,三只猫,四只猫,五只猫,六只猫,七只猫,八只猫。黑色白色花的猫。
她在梦中是笑着的,她讲。
“我有九条命,送你一条。”
十。
我的莫妮卡,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