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路上疾驰,远处的黑影在天空勾勒出山的形状。车窗旁的我望着外面的不甚明朗,思绪又遥远到昨年所见的荒原。
这片荒原,不是非洲野兽狂奔的粗犷,不是西北寸草不生的寂寥,是人脊背的延伸,是一种有形状无边界的冷漠。
若说自然界的荒原是不带感情色彩的风景,那,人脊背上的荒原便承载着浓墨重彩的拒绝意味。当此人对某物表示不赞同时,甫一转身,我便见到了这片荒原。荒原以脊柱为中轴线,向东西延展,原上可以看见枯草与涸泽,天空永远阴翳,低沉的云带来无尽的窒息感,将我紧紧包裹。原上终日大风,冷冽而肃杀地讨伐着我,漠然又强势地驱赶着不受欢迎的客人。
我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话语却如泡沫,破碎在荒原尽头,那地平线上的惊雷里。雷声在耳旁炸开,就像新年的鞭炮,剥除了节日的喜庆,独留猝不及防的惊恐与恼怒。我在荒原上逆风奔跑,想要追逐云后的太阳,只因他的温暖曾传递给我。却不曾想,明明是感情附着的荒原,却处处充斥着原始的野蛮,惊雷,狂风,低云,皆高高在上挽着决绝的姿态。
和煦的暖阳照耀着身前的大地,嫩芽破土而出,黄鹂声声歌颂着春的永驻。一片生机勃勃。身后的阳光却被云层荫蔽,土木凋敝,荒芜是这片荒原的主色调。我狼狈地追逐阳光,似一株葵花,努力仰头接受他的沐浴,却又被打入暗夜里。
我终于放弃,转头,发现我的背上也有一片荒原。
每个人的背上都有一片荒原。自牙牙学语的幼童,至耄耋之年的老人,都会向旁的什么人展示自己的荒原,好似用它去拒绝,会比语言更有厚度。也确实如此。或许是荒原的风更加猛烈,低沉的云更加沉重,荒原的受众们往往更难过。比起语言上的利刺,被展示了荒原,就像用钝刀在心上反复拉扯切割,这种疼痛是持久的,留下的痕迹是永恒的。
受过荒原之刑的人,开始思索如何减免、消弭自己的荒原带给别人的苦楚。于是他们缩减了荒原的面积,或者将荒原移植在隐秘处,只求转身时留给他人的,依旧是朗朗好晴天。不是放弃了拒绝的权力,而是于无声处释放,在和风细雨里婉言,此刻,脊背上的荒原不再咆哮着惊雷骤雨,而是盛开了一原灿烂的花。
我曾见过一片荒原。
我在脊背上种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