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3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如是如斯(二改)

星沉

修改了片段,因为写的是柳如是的故事,所以可能有点少儿不宜…。部分情节可能有些复杂,属于剧情需要,请勿当真。格式已改。开头已改,欢迎细评,来者一律五分。
              如是如斯
     作为一个女人,我生错了时代,但恰恰,我又生对了时代。——电影《柳如是》语
       (壹)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
  秦淮江畔的水,多情而温柔,养育了一方霓裳水袖的红粉佳人。其中尤以秦淮八艳为最,个个皆是色艺双绝的才情女子,以书画、赋诗、乐艺见长,文人墨客争相一睹其芳容。
   此时,在金碧辉煌的教坊司之中,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只一女子峨眉轻蹙,面容愁苦。她的身段纤细如同修竹,虽不算是绝色,却是难得的眉目清朗,有着五月清空般洁净的灵秀,瞳仁里却反射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忧伤和清冷。她的目光有些失焦,像是满怀了心事,透过那雕花窗棂望向远处,眼中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影怜,不去接客么?”远处,一衣着华丽的女子缓缓行来,头梳茴香髻,身披云锦,神态高雅如同贵族,妆容娇艳欲滴,如同三春之桃。
  “不用了,出去透透气。”我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出了教坊的大门。忽略了身后嘈杂的声音。
   “这姑娘,性子真是古怪。”女子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步出教坊。还夹带着雨后湿气的水雾迷蒙了我的眼睛,空气清新。恰是黄梅时节,时晴时雨。耳边传来鹧鸪的叫声,草尖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连风都是温柔的,像是最轻薄的纱自耳畔掠过。秦淮,这个哀愁缱绻的女子,张开她的双臂,将我温柔地拥入怀中。归家院对我而言是个牢笼,而进入了教坊无非是从一个牢笼跨入另一个牢笼。若非是想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又怎么会踏入这烟花之地?
  我不记得我的父母是谁,自小就被卖到吴江为婢,受尽白眼。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养成了孤僻倔强的性格,因为我明白,要想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长扎根,必须要改变自己任人挑选的命运。十岁那年我被一个叫徐佛的女人收养,她与我同乡,又是这归家院的女主人,她怜我幼小,认我做养女,将我寄养在这归家院。
  那是一个和煦的春日,我正在院中抚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人的脚步声,一曲毕,才恍然注意到身旁立着个约莫六十余岁的老者,器宇轩昂,神态异于常人。
 “嗯,手法略有纰漏,可初学也是极有天赋。若苦练技艺,来日必有小成。”
  我讶然地抬起头去,愣神片刻,方才开口:“你是?“
  那老头儿微微一笑,望我半晌:”陈继儒。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我刚刚平定下来的心又一次掀起波澜,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一副冷静自持的高傲模样,幽幽道:”陈继儒?可是那松江名师?“
  来人渐渐浓了笑意,一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正是。徐佛令我教导你,我看你这小妮也实有天分,至此后我便教你四艺罢。”
  我心里已是又惊又喜,却仍是敛了衣裙,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慌乱。
  那时我稚嫩的心里流露出懵懂的钦慕,但也仅仅止于钦慕而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后,我渐渐出落得娉婷端丽,眉如远山,肤如凝脂。似一朵初生的花信。
 一日徐佛找到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欣喜:“柳隐,今日周老爷辞官回乡,你好好梳妆一番。你若拔了头筹,入了钱府当差,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这徐佛口中的“老爷”姓周。原是当朝宰相,状元出身。年近半百,妻妾成群。
    我自心底轻哼一声,我柳如是正当盛年,怎能嫁与这老者,担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骂名?
    我虽做此想,嘴上却不敢吱声,只好乖顺地立在一旁,维诺称“是”。
   在隔间细描峨眉,看那镜中稚气未脱的面颊,明亮清澈的眼中却笼罩着一层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愁。掌心渗出薄汗。风尘之地的女子,从来都是无情男子肆意转卖的商品,新欢旧爱,年老色衰之时便被负心的夫君休下堂去。我柳如是将来也会是这般模样吗?不会的,绝不会的!思及此处,我将粉拳握紧,暗暗坚定了决心。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一须发斑白的和蔼老者缓缓步下车撵,身后跟着一众仆从,开口道:”周某今日来这归家院,是为了寻一个聪明机巧,相貌伶俐的女子做贴身侍女,要求诗文和容貌必须出挑,合意者纳入周府为婢。”
  徐佛向我使了个眼色,“这是小人的养女,容貌还算齐整,略通诗文,不知大人意下……”
  我会意地一笑,向他行礼:“小女见过大人。”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我说不出的沉稳和坚毅。我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戒备地打量着他。
  他望着我,沉思片刻,“长得不错,身段也好。名什么?背段诗文听听。”
    我一一照做,谨慎应答。他满意地抚着胡须,啧啧赞叹。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我柳如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终于到了临走那日,我步上周家派来的车撵,周围人头攒动,我的内心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或许是因为自小就习惯了如同无根浮萍般颠沛流离的生活,这点事情已经不足以带给我打击。我回头看了一眼归家院的大门,陈继儒正倚着门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表情晦暗不明。
  我朝他牵强一笑,强忍泪意,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
      (贰)莫道无归处,点点香魂清梦里。
  自此之后我便成为周家的婢女。在众女眷中我年纪最小,自然受到了周的厚待。时间久了,我便发现,他平日面对家中仆从时干练严肃的神情,只有在遇见我的时候才会柔和如一池春水,心上便升起了一种异样的、复杂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但只要一看到他,原本焦虑万分的心立刻舒展开来。
  这日我正在书房中临摹字帖,突然一只满是褶皱的大手扶住了我的手,笔触突然变得刚劲有力起来。心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笑了:“不错,有长进。”耳畔萦绕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你若是喜欢,我天天都可以教你。”他一把将我抱于膝上,从书架上拿下一册古籍,开始教我读诗。一老一小的读书声响彻在书房里,叫人好不嫉妒。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读到辛弃疾的诗的,知道这个爱国词人的心中淤积了太多家国难报的幽愤,若是身为男儿身,我定要投笔从戎,马革裹尸还。我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却依旧坚定了自己的志向。并为自己取辛弃疾《贺新郎》诗中“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句为自己的号,改名柳如是。周老爷听说后连连称奇,赞我有男儿风骨,我便更加清高,不愿与其他婢女往来。
  在这之后没有几日,他便纳我做妾,我百般推辞,见他位高权重,终究只好妥协。
  树大招风,我短暂的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时常有妒意丛生之人恶意诬陷于我,周老爷反对我宠爱更甚,总是大度地将手一挥,不疑有他。
  我隐约地察觉这日益膨胀的妒意里埋着深不可测的危险,欲言又止。
  那时周府里有个叫锦冽的,是老爷的贴身仆从,长相魁伟,又恰巧住在隔壁,与我有过一面之缘,钦慕我的才情,时常往我房里送些滋补的东西,去的多了,我统统不以为意的拒绝。
  约莫又过了一些日子,那人又一次来到我的房间,我过意不去,请他小坐。将他送走后一帮侍妾对我拳打脚踢,撕碎了我房中的字画。这对我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我同往常一样斜睨了他们一眼,高昂着脖颈,若无其事地路过她们身边,不以为意。
  当天下午,一小厮说,老爷在大堂候着 ,差他带我过去。我随他走过长廊,隐约看到他愤怒的脸。
  他坐在太师椅上,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峻的寒意,摄得我的心莫名慌起来。
    “如是。我周道登一生荣华富贵,唯独膝下无儿无女,周某素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欺骗我?”
  我强作镇定,辩驳道:”妾身未曾欺骗过老爷,望老爷明察。
 “那件事……又作何解?”
  我想起早晨邀锦冽小坐一事,心下一惊。
 “老爷,清者自清,我没做过便是没做。“
  "自清?哈哈,你如何自清?今日三人亲眼看见你与那叫锦冽的仆从偷情,教我如何信你?”
  "你走罢!这周府容不下你,休要回来!”他负手而立,没有看我一眼。
    已是冬了,枝上的腊梅开得正好,一阵狂风吹来,便是满地落红如血。
        (叁)。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一路的车马劳顿后又一次回到熟悉的归家院。只是心性早已截然不同,我不再想要偏安一隅,我向往着更大的天地。经此我不再以女装示人,自诩“周家下堂妾。”常常女扮男装偷溜出去,诗文中渐有男子豪迈之气。不久才名远播。一年一年,我由菡萏长成芙蕖,可是我孤高的性子依旧,不愿轻易向人俯首。
   曾经有过极可笑的一次,有一个陌生公子给了老鸨三十金,为求得与我一见。谁料他一见我就道:“久慕芳姿,幸得一见。”我失笑,莫非又是一个迂腐的榆木脑袋?他又云:“一笑倾城。”果不出所料,我于是大笑起来,笑他的痴和迂。他见我笑,自己也便痴笑起来,复加上一句:“再笑倾国。”待他离开后,我忍无可忍,对着鸨母破口大骂道:“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金?你为何要让这样一个奇俗的人来见我?”老鸨竟无奈道:“这公子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用上了,就为见你一面。”我既在心里暗骂老鸨贪财,又想好好治治这公子的脑病,于是转怒为笑:“让他在门外候着。”不久,我剪发一缕,递给那公子道:“劳公子费财了,以此来偿还你所有的钱。”那一瞬我看到那公子委屈的神情像是吃了黄连,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好涨红了脸,悻悻离去。
  于是我作诗讽刺了这群无能之辈,在诗中我把纨绔子弟和专吸民脂民膏的无能官员比喻为木偶,把没有骨气之人讽刺为怆夫。我十分厌恶那些不学无术的负心男子,我常常峨冠博带,束发系腰,同文人雅士饮酒唱和,借此机会结识了许多名士,而对于那些浪荡的登徒子闭门不见。
  一日睡眼迷蒙中被人叫醒,方才的睡意一扫而光,看看窗外晨光熹微,不免有些愠怒,懒懒的开口道:“何事?”
  旁人说,一个名宋征舆的才子要见我,此人与我同庚,都是十六岁。又是松江号称“云中三子”中最年少者,据传他对我爱慕不已。
  我听闻此,玩心大起,索性使起了性子,也为了测试他的真心,我狡黠一笑,于是令人约好在白龙潭的画船上相会,传语道:“宋郎请勿登舟,若真的是有情人,请跃入水中等待。”
  谁料话音刚落,一男子便纵身跳入河中,没有半分犹疑,我此时正在偎着暖炉烤火,看到此景,哑然失笑。
   那时正是冬天,河水冰冷刺骨,我想无论多有情的男子都不会舍身 跳入寒水里,一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
   我七手八脚地将他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湿透,全湿的头发像乌黑的水草一样遮住他大半的面颊,他的嘴唇被冻得青紫,手脚冰冷。
   宋郎呵,宋郎。
   你怎么这么傻。
  我立即命人给他用热水解冻,又命人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将他抱在怀中温暖。
  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是有情人否?”我发现换了衣服的他是个腼腆清秀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特有的羞涩和稚气。他安静地直视着我,干净的眼睛里装满整条银河,柔柔的流动着。
  至此之后他几乎日日都在我房中逗留,他对我的爱慕日渐浓郁,通过诗句喷涌而出,他却是有才名的人,我对他的情感,不同于对周老爷的依赖,不同于陈继儒的钦慕,而是爱,在夜夜的滋养中渐渐开成粉红。
  我本以为,我柳如是注定无人疼惜,命如草芥。注定,不会为任何人低头。
  他却将我护在怀中,眼里满是宠溺之色,他看我的目光,像在看不懂事的女儿。
  罗帐,红烛,他睁开眼睛,将我压在身下,我轻轻的喘息,他捂住我的口,一个短暂又绵长的吻,如同蜻蜓点水的一下,从此印下的,是朱砂痣,还是刀尖血?
  就在第二日的清晨,他提笔写下:“愿为罗衣裳,玉体同温凉,愿为黄金炉,焚香彻肌肤”的诗句,他答应我,一定等到洞房花烛之日。
  宋郎,你答应要娶我的。
  怎么,这样不守信用。
  宋征舆,这个名字,让我第一次付出了真情。本以为是两情长久,却不想是浮生一梦。这一次,我再次输给了身份,输给了门楣。
  我以为,我选对了。
  但是当我看到那个苍老的妇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了你一个耳光,你第一次哭着向她下跪时,我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死去。
  “您就让我娶了她吧,我会好好待她的!将她娶进门并不花费我的钱!”
  ”你这混账东西!娶一风尘女子入门,如何对得起你爹爹的在天之灵!”
  “你给我好好思过,她不要你的财,正要你的命!”
  “就在这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就别想出来!”
  此时我就在门外,但我没有勇气,也没有颜面推门进来,我扶着门帘,慢慢瘫倒在地。
  你在祠堂跪了一夜,从第二日开始,你看我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冷漠,疏离,这是原来的你所全然没有的。
  但我依旧相信你,知道你是迫于你母亲的压力,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你,等待你与我重归于好,就像当初你为我扎入寒水中。
  我不知道,家庭的压力,远比刺骨的河水凶险数倍。
  心中苦闷,独自一人泛舟江上,见那两岸的画舫商铺鳞次栉比,已是春了,岸边的柳条初绿,几个小童正在放着纸鸢,高高低低的水谢亭台,雕栏画栋。传来歌女柔细婉转的清歌。
  突然一众官吏模样的人登上船,我还来不及反应,老船夫就被打晕,我大声斥责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柳如是素来与你们无仇无怨!”
  为首的一个粗壮的汉子不由分说将我殴打一顿,又将我封住口鼻,五花大绑一顿之后押往县衙。
  我的口鼻都被封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却仍然奋力挣扎,手臂上肿起一条条淤青,疼痛难忍。
  “好哇,你就是那个柳如是吧,小浪蹄子,给我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娘都不认识了!”
  “给我打!”
  这便是你的母亲,对吧,宋郎?因为愤怒,她的脸皱成一团,青黑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母夜叉。
  后来我才知道她私自买通了官府的人,目的正是为了防住我。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宋郎。
  几鞭子下去,原本白皙光洁的皮肤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咬紧牙关,依旧不曾落泪,只是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女人,没有求饶。
  有好几次我疼痛地快要晕厥过去,一桶冷水迎头浇下,又是一场噩梦。
  数月后。
  官府的人又一次找上门来,要求我尽快离开松江,否则以抄家论处。
  我于是邀你在房中商议,桌上置古琴一座,倭刀一口。
  我面色沉静,缓缓道:“现在该怎么办?”
  我本以为,你会说出令我满意的答案的,可是,我又一次错了。
  “那就……暂时出去……躲避一番……”你维诺道,再无当日的神采。
  你知道么,我有多么厌恶你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和那些我所恨之入骨的世俗男子,没有半点区别。
  我洒然一笑,抄起桌上的倭刀,奋力朝那古琴砍去。琴弦散落一地。
  别人说出这句话,我能够原谅,除了你。
  ”琴便是情,今日琴弦已断,情思已决,公子请回罢。“
  你不可置信地望了我一眼,似是长叹一口气,终于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开。
  “父母之命,哈哈,父母之命!当真那么重要么,那么重要么……”我怒极反笑,将这句话声嘶力竭地喊出,像是说给你,又像是说给自己。
  此时门帘被风吹得肆意翻飞,不一会便落下细密的雨点来。我任凭自己站在雨内,任凭雨水冲掉自己本来就不应沾上的尘埃,浑身湿透。
  突然想起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也是这般狼狈地可怕。
  雨水将万物的轮廓荡涤成一片纯粹的透明,万物圣洁,仿佛伸手即可触碰。几滴液体顺着玲珑的鼻尖悄然划入口中,我竟如此后知后觉。
  是泪么,不然为什么会那么苦呢。
  对啊,为什么会那么苦呢?
  (肆)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
  近日时局愈发动荡,各地志士纷纷打着反清的旗号,掀竿而起,愈演愈烈,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我不得不离开归家院,在这乱世风尘中辗转飘零,改号“影怜”,取浊世自怜意,到教坊司入籍,暂求栖身。
  一切似乎都同从前一样,却又如此不同,身着艳丽衣饰的行首,十里繁华的秦淮,两岸大大小小的商铺,醉生梦死的文人,嫖客。江南水乡似乎还沉浸在夜夜笙歌的氛围中,丝毫没有察觉清兵的铁蹄已然横行其道。
  这日我正欲梳洗就寝,却发现床下藏着一陌生男子,浑身是血,神色慌张,一副书生打扮。
  “快,姑娘,快把我藏起来!”
  我正欲喊出声来,那人却一把捂住我的口。“姑娘莫要声张!近日朝廷捉拿乱党,若被发现可是要杀头的!姑娘只需与之周旋,装作无事便可!”
  正在迟疑之际,一众官兵已经冲进了教坊司。没有时间了!我赶忙上去拦住他们,娇俏一笑道:”哟,这位军爷,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我尽量装作千娇百媚的模样,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开去。
  “去去去,小爷我要执行公务!臭娘们识相点就给老子滚开!”
  不行,我要拖住他,争取时间,不然他就危险了!我深吸一口气,拼了!
  “人家不依嘛!”我的语气又甜腻了几分,作势搂住那人的脖颈,身后的士兵见此香艳一景,纷纷吹起了口哨!
  那人不过二十光景,面色飞红:“你……你你……你,荡妇!哼!我们走!”
  待到门前脚步声渐稀,我方才放下心来,仍然有些后怕。
  咳,今天牺牲可真大!
  我走进房间,见那人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今日,多谢姑娘了!”
  “姑娘芳名?”
  “柳影怜。”
  “真是个好名字。姑娘好生面熟,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在下陈子龙,愿与姑娘交个朋友。”
  “陈子龙?你是“云中三子”之一的陈子龙?
  当年我女扮男装与文人吟诗唱和,结识了三位才俊,号称“云中三子”,宋徵舆为最幼,而陈子龙为最长,大宋徵舆将近十岁,其人风骨神秀,诗文尤佳,又是“东林党”魁首,东林党率众反清数年,自然被清廷视为眼中钉。
  “姑娘怎知在下名讳?”眼前的人略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棱角分明的脸上分明没有一丝波纹,琥珀般的明眸中流光闪烁。
  “因为我还有个名字……叫柳如是。“房间里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只有风刮过窗外的柳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轮的圆月挂在树梢,被棉絮般漂浮的轻云遮住些许。
  原来……相识多年的柳小哥,竟是个女儿家?
  陈子龙极力扭过头去,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盯着我,他的脸越胀越红,像是要滴血:“在下……冒犯……实在失礼……”
  我趁机调笑他道:”原来陈大公子也喜欢趁人之危当淫贼?”
  他的脸色已经红到耳根,听我这么一说便是更红了几分,支吾道:“在下……告辞。”便一溜烟没了人影。
  自此之后,我们常泛舟江畔,隐居松江南楼,吟诗作对。
  可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崇祯八年春天,子龙考中科举,两相权衡之后他决定抛下儿女私情,以国事为重,奔赴京城为官,杳无音信,临走前让我去拜访常熟虞山脚下的钱谦益,此人和陈子龙同是东林党魁,我去那里栖身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伍)近日西冷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一六四〇年,常熟,寒食。
  春云素淡如帛,黛青色的山峰倒映着一弯碧水,似美人泪眼,清澈见底。几条小鱼嬉戏其中,一小舟缓缓而来,船桨掠过处,漾起波纹,轻巧如花枝在风中颤动的弧度。远处一书院传来朗朗书声,清澈悦耳。
  一路登山而上,通过曲折的羊肠小道。透过那窗户窥见一众儒生摇头晃脑的身影,正中那位须发皆白,双目有神,抚髯而笑的,应该就是钱谦益了。
  调皮心起,我仗着自己身着男装,又是一副俊秀公子模样,趁着老先生拿着书本打瞌睡时,偷偷混入一众弟子中。
  众人读的读,背的背,哪有人注意到我?
  老先生讲学完毕后让众人四散休息,我便在这书院中逛了一圈,书画字迹,水榭亭台,无不清雅脱俗。此时的桃花开得娇艳可爱,粉嫩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煞是可爱,我略思索了一番,吟道:
  “垂杨小院秀帘东,莺阁残枝未相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哈哈哈,好一个桃花得气美人中!”身后突然走出一人,抚掌大笑。竟是钱谦益!
  “小生柳隐。见过老先生!”我不敢怠慢,恭敬地向他行礼。
  “哦?柳隐?可是那女扮男装的奇女子?据说诗文功夫不在子龙之下,后生可畏!几日后不如来我半野堂小聚吧。”
  “老先生说笑。”
  “如此良辰美景,不吟它一首,岂不可惜?桃花得气美人中,我这还有一解。”他将手中的折扇翻了一翻,道:“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妙极!”
  那日我们相谈甚欢,直到日暮时才各自散去。
  几日后。半野堂。
  我轻轻叩门。并将一张信纸递了进去,上书两句诗:近日西冷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原来是柳姑娘,快进快进。”
  “其实今日我邀你来不为别的,我钱某人年纪也不小了,一生浮沉,就还缺少一个归宿,不知道柳姑娘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要明媒正娶你,你可愿意?”
  此时我已二十四岁,已近摽梅之年 ,早就厌倦造化玩弄,愿寻一个可以依靠的夫君。我不在乎他的年龄,我只在乎他能给我一份安稳。
  我思考再三,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新婚当日,有人往我们乘坐的画舫上扔石头,岸边骂声此起彼伏,我与钱谦益相视一笑,并不理会。
  洞房花烛夜。
  “牧斋,你说,我们以后要个男孩好呢,还是女孩?”
  他笑而不语。
  “说嘛!”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分娇嗔。
  ”女孩。“
  ”为何?”
  “因为这样,便能霸占双倍的你了。”
  我偎依在他的怀中,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不久后,我果然为他诞下一女。取名如梦。
  草长莺飞,他带我来到一处雅致的庭院,令人揭去那上面的红绸,牌匾上书“绛云楼”三个大字,他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低语道:“这以后就是我们家了,喜欢么?”我满面红霞,轻轻靠近他身边,一吻,而后迅速跑开。留他愣在原地。
  孩子已会咿咿呀呀地喊娘亲了,走在地上摇摇晃晃,煞是可爱。
  是夜,月明如水,我翻开一卷书籍,借着暗淡的灯光才看清了这上面的字迹。是《戊寅草》的宋本,已经很陈旧了,上面还留着他用朱笔细心圈画的痕迹,恍惚间又想到另一个人,是谁呢……是他吗?当年我和他一同写的这本书,他找了城里最好的版刻师父,花了一个月才硬是给印出来……他该忘记了吧?他会忘记的吧?他现在……还在京城罢……他……怎么样了呢?我不断让自己不去想他,那个有着一双琥珀般明亮眼睛的男子。毕竟,我已是有了家室的人了。
  突然一阵器皿掉落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扭头一看却发现如梦在向床头的烛台上爬去,我一声惊呼,但已经来不及了。火舌肆意吞噬着那些珍贵的宋板书,不一会火势越来越大,我不禁慌了起来。
  “牧斋!”“牧斋!”
  隔壁的牧斋闻讯赶来,他看到的是满屋子化成灰烬的书本,一个母亲的手里抱着一个还在啼哭的小女儿。
  不得以,我们只好迁居常熟的另一处旧宅,他在院门前栽下一棵红豆树,并把它取名为红豆山庄。
  在钱府的哪段时间确实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与他恩爱异常,举案齐眉。
  我问他:“你爱我什么?“
  他回答:”我爱你黑头发,白皮肤。”
  我答:“我爱你白头发,黑皮肤。”
  说罢,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六)皇皇多列士,侠骨让红唇。
  顺治二年(1645)五月,清兵南下,对江南一带进行了大肆的屠杀。明王朝被李自成起义军推翻、吴三桂降清、清军入关的消息传来。我平静的生活又一次被打破。
  陈子龙死了,据说他是被清军捉住,投水殉国。他死状极惨,因为投水而发臭肿胀的尸体被清军加以凌迟,而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四十岁。
  我闻此悲悀不已,去祠堂为他守灵,抚着他冰冷的棺椁大哭,亲手为他摆上灵位。
  子龙,你听到了吗?若是听到了,为何不应我一声?
  早知你赴京为官那日,我就应当不让你去,那样你就不会被清兵捉住,就不会投水而死,更不会被清军凌迟以至于削首。
  我柳如是清高一生,不屈一生,却负了你,已是一个罪人了。
  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为礼部侍郎。
  当天夜里,我和牧斋第一次产生分歧,他让我归顺清朝,我誓死不从,欲要跳入荷花池以明志,被他一把拉住:“如是,夜露湿滑,池水太深。改日再来吧。”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降清?反清?
  我断然的选择了后者。
  子龙的尸骨未寒,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我三番两次地说服了钱谦益,我们秘密参加了反清联盟,与东林党人秘密联络着。
  纸包不住火,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天牢里,他被捆绑着双手,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子已经站不直了。
  你已经今年很大了,快有八十了吧。
  我此时正冒着风寒,需要静养,但我管不了这许多。又一次穿上那身熟悉的男装,辗转数次,托官府里一个相熟的小厮将你救了出来,那一瞬你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八十岁大寿那年,你种下的红豆树开花了,红豆树是很久才开一次花的,上一次开花的时候,是你刚刚娶我那年,我才二十岁。再上一次,已经没人能够知晓。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久你卧倒在床,你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我唤道床前,开口道:“钱某自知时日不多,但求你照顾好如梦,护我家产,光耀我钱某之门楣。”
  他缓缓抚摸我的面颊,眼中竟然流露出孩子一样的光:“如是,此生有你,足矣。”
  他安详地闭上眼睛,似是沉入一场永远不醒的好梦。
  几日后,他同正妻陈氏同葬一墓,哭声此起彼伏。
  钱家女眷见我身单力薄,众人打压,要挟于我,要我交出牧斋的全部家产,情急之下再次上报官府。
  我冷笑一声,一面应付着门外叫嚣不绝,一面毅然走入房中,拿出纸笔。咬破自己的手指,潺潺鲜血喷涌而出,而我竟一点痛觉也无。以血为墨,愤然写下一封血书,然后拿出三尺白棱,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
  我柳如是来这世间一趟,无愧于心。
  此年,柳如是卒,时年,四十七岁。        
  • 初中3年级 - 小说
  • 字数:9545 投稿日期:2017-8-19 11: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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